環境資訊的不透明,儼然已成台灣近年重大開發案最為人詬病的問題。在彼岸中國,從事環境訊息公開面臨的困難,可謂更加嚴峻。 2005年,中國政府公佈《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與辦法》,卻在實施辦法中,留下兩個「口袋」般的但書,即涉及「國家機密」與「商樣機密」不得公開。無法取得資料,也相對阻礙公民參與。
來自上海的易曉武,2007年開始從事「環境維權」,倡議公部門公開訊息;對於近年以GDP為追求指標的中國,易曉武此舉無疑挑戰當局權威,因而屢次受到刁難。2007年,易曉武成為自然之友會員,負責生態工作假期,因有感中國環境運動內,缺乏組織工作,進入面臨環境汙染的社區,協助民眾進行官司訴訟。
資訊公開未落實 環境運動難推展
「在中國,環境維權往往被指控為煽動。」易曉武一語道破這項工作的危險。那麼,為什麼願意不計個人生命安危投入呢?原是通信工程師的他表示,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環境惡化的情況也漸趨嚴重。2000年之際,易曉武在兒童醫院從事志工,接觸了許多白血病童。這些孩童大多來自同一個村莊,即便取得資料並非易事,但是「人會推理」,民眾健康狀況每況愈下,與發展汙染脫不了關係。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更加堅定他投入環境運動的決心。「如果我留給他是一個非常骯髒的世界,就是對他犯罪。」
上海市政府曾頒布《黃埔江上游水源保護條例》,規定水源區周圍半徑5公里內,不得有化工相關產業。2008年曾有台灣公司設廠,距離取水區僅有2公里。易曉武等人透過司法途徑,要求環評報告。然而環評內容對此卻隻字未提。易等人上訴二審皆敗,卻發現法院判決書擅自將水質檢測由5級水竄改為飲用 水標準的2級水,明顯與水務局的資料不符。「但法院判決書直接將證據拿掉」,可見從事環境訊息公開面臨困難之重大。
易曉武的團隊成員,有律師、學生與雜誌編輯,主要依據《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與辦法》,要求政府公布企業排汙許可,以及未達檢測標準的廠商名單。「然而這多少被視為與政府作對的行徑」,也因此易等人常常被視為「上訪」(喊冤)的人而遭阻攔,足見資訊公開原則仍未完全被理解與落實。
政治壓力造成噤聲效應 環境運動者被當瘋子
易曉武表示,另一個困難,則是民眾對於環保運動者的不信任,易曉武等人進入社區,往往被當作「瘋子」。在上海富國皮革工廠汙染事件中,易曉武的團隊協助社區居民,上法院控告企業,卻未被受理,「居民在法院上不敢說話,出到外頭卻把我們團隊的律師當場罵哭。」卻不難理解,人民面對龐大政治壓力時,這種噤聲效應,使得維權運動更加舉步維艱。「就是看不慣弱勢這麼可憐。但弱勢也不敢說話。」易曉武說。
取得運動空間如博奕 需理解各部門思維
如何突圍取得環境運動的空間?易曉武分析,公部門彼此關係複雜,業務範圍與權力都不盡相同,以經濟發展為火車頭的政府,環保署看似站在對立面,扮演剎車的角色;但在實務上,環保署卻可說是中央部會中,權力最小的部門。在地方,各級政府卻類似民間公司,激烈地競爭GDP,「修路到企業門口」是一句頗貼近事實的玩笑話。
政治現實,使得外資企業成為環境運動較佳的目標,儘管很多時刻,外資並非汙染最嚴重的企業主。「與國營企業作對是沒戲,自己找死。」易直指這種情況宛如一種博弈,必須理解每個角色的思維與制衡關係,才能找出可以行動的空間。對此,易也只能無奈自嘲:原來自己也是吃軟怕硬。然而,在經濟發展是硬因素的當下,這似乎已是中國環境運動的「次佳方案」了。
10月應台灣環境資訊協會兩岸環保NGO論壇來台的易曉武,直言不諱的性格,以及所從事工作的艱難,連其他中國環保運動者,也對他倍感欽佩。他曾感性地表示,對於中國環境運動,倘若前面有個坑需要他跳進去,他義不容辭。對於環境運動的路線,每個團體與個人必然有不同見解,至於決心,易曉武豪氣萬千又有些自嘲地說:「中國環境需要更多的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