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的季節分野,是模糊、觀望的;界線搖擺,且反覆。
入秋以來,山色的變化像是一段不可逆的青春的初老。然,卻也隨著時間的淬煉, 越發陳香。我隱約知道,其中有幾分手筆,是俗稱「雞油」的台灣櫸所貢獻。
在立冬之後一週,循著曲折的山間小徑上達二本松。
裡白楤木的花朵燃放煙火似的,在山間爆開它米黃色的驚奇;木荷從樹冠落下一地雪白,撒播在森林中層,點綴著地被植物的髮與肩。此時也約莫是阿德隨手撿來葉柄,製作管笛的「蓪草」花期。逐日蕭條的山林彩繪,因而增添了那麼一點新生的喜悅了。
而山色這一抹赭紅、那一抹橙黃的色澤,我約略知悉,那是櫸木替換著季節的衣裳。
冷鋒夾雜著連綿的細雨奔落,讓櫸木結著成熟核果的脆弱細枝在強風中拋離了樹梢,捲進空中、漣漪似地飄搖旋舞。一陣風來,滿空隨之飛旋的櫸木枝葉輕盈飄忽,那景象是很讓人驚愕與難忘的。
不像楓槭科的翅果,演化賦予它們帶著伸展的、狀如昆蟲薄翼、適合乘著氣流,在風中飛行的種子。古老的櫸木為了傳播子嗣,演化出容易脆折的細枝,而以枝條上的葉片為助飛的翅,接受風的邀約,得以將附在枝條上的球形核果帶離母樹、落腳遠方。
屬於樺木科的阿里山千金榆則以果序苞片及外覆葉狀苞,包裹著卵形的小堅果助飛,加大種子可及幅界。不管是種皮、果皮、或苞片的延伸,無論用何種構造形成翅,最終都成為有助飛行的「翅膀」,也是植物界的「趨同演化」吧?
深秋的紅葉轉著西風旋落,是美;金黃色的櫸木隨風灑散飛旋,也是美。
我記得以往秋冬之際行走中海拔時,邊走邊踢著櫸木積滿山徑的落葉;起風時,搖曳的一樹彩葉,翩翩飄降。
每年二、三月間上觀霧時,途經大鹿林道上一處溪谷,得見一株感受了春天氣息、初初萌芽的櫸木老樹。當潮濕的霧氣拖曳過溪谷,樹的剪影從朦朧逐漸明晰定格,
陽光灑瀉,新芽將一株光禿禿的大樹點綴得點點光亮...,是櫸木的春天!
漸漸地我才知道,櫸木是一種很古老的植物。發新葉時,同時開花於葉腋,花朵雄雌異花,淡黃綠色,花被十分不明顯。因此並不引人注目。
相隔一年半,當我回到立冬後的二本松,再次與櫸木相遇,見它傲然挺立在疾風夾雜著雨水的襲擊中,如此詩意地散播著種子,如同見證一則鮮為人知的傳奇,無形中,又更增添對它情有獨鍾的喜愛了。
後記:
旅行的記憶,有時候可以是細緻的工筆描繪,有時卻似這般,除了影像之外,能留下的文字,化約得僅剩秋冬櫸木之斑斕,以及一片片被寒風細雨吹落,卻帶著母樹寄望的枝葉廓影。
延伸閱讀:關於我們觀察到的櫸木靠葉子傳播種子,又找到另一篇敘述更詳盡的文章:http://tw.myblog.yahoo.com/y1420u/article?mid=4805&sc=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