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世百年紀念】華萊士──不朽的科學與人文思想家(三)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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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世百年紀念】華萊士──不朽的科學與人文思想家(三)

2013年11月17日
作者:金恆鑣(前林試所所長、國際珍古德教育及保育協會理事長)

達爾文華萊士勳章,圖片來源:華萊士基金會

編按:25歲的華萊士來到南美洲,展開人生最初的冒險,向外探索未知的世界,也向內思考人性的價值。30而立之前,華萊士在南美洲,累積了生命所需的豐盛與挫折。

西半球的探索之旅[1848-1852]:
南美洲尼格羅河的源頭,捕捉亞馬遜傘鳥,思索「有機體演化」

這兩個年青人(華萊士25歲,貝慈23歲),自1848年4月26日離開利物浦,搭乘探險號(Mischief)大型平底船,緩緩駛入愛爾蘭海,往西半球航去。汪洋的壯闊與天空的無際,正如他們兩人的胸懷大志,對前途充滿樂觀。

整整一個月的海上巔簸,華萊士與貝慈於5月26日抵達巴西的薩利納斯港(Salinas),再溯托坎廷斯河(Tocantins)而上,兩日後抵達帕拉港(Para)。兩人登陸,展開新職業的第一天。3000餘公里的熱帶雨林正如連續的綠色高原從港口往內陸舖去,直抵安地斯山山麓,平展在他們的眼前。兩人一同入內採集標本。其後,貝慈在亞馬遜度過終生最有意義的11年,而華萊士則在此待了4年多一點。

這兩人的第一批收穫包括553種鱗翅目(包括400種蝶),450種甲蟲,400種其他目的昆蟲,總共有1300種,計3635份昆蟲標本;有一次10天的採集,就累積了70種鳥類標本。這些標本將運回英國由經紀人史蒂文斯(Samuel Stevens)代為處理。另外,12箱植物標本則送至皇家植物園邱園(Royal Botanic Gardens, Kew)的威廉.虎克爵士(Sir William Hooker),期望能值10英磅。在採集時,華萊士也仔細地觀察動物行為(覓食)、棲境、分布等。

他們於9月30日回到帕拉港,花了3個月時間整理標本,再度運給史蒂文斯。這些標本非常難得與珍貴,經紀人在《自然史年刊與雜誌》上大登出售廣告。華萊士會指明哪些是值得寫論文的標本。在帕拉時,華萊士與貝慈再度討論到未來的計畫。華萊士打算往尼格羅河(Rio Negro)上游採集,而貝慈希望繼續溯亞馬遜河到索里穆斯(Solimoes)。當年(1848)的10月,華萊士與貝慈分手,各自分別採集。其分手原因迄今不詳,但無不愉快的證明。此時正逢雨季,華萊士抱怨雨天與潮濕不利野外採集,而貝慈則能隨遇而安。兩人的個性差異或許是分手的一個原因。

華萊士在當地目睹了許多同他一般的「異鄉客」,他們為人雖正直仁厚,卻常擁有數10位貧困的奴隸而不覺不妥,這引發了他對人性的重新評論,並種下他對社會正義訴求的種子。他的弟弟赫伯特於1849年7月7日自英國搭船到巴西帕拉港,兄弟倆一起在亞馬遜採集生物標本。華萊士在帕拉待到1850年8月30日,並準備單獨一人溯尼格羅河進往內陸。這段旅程有1100公里,要花12個月的時間,華萊士後來雇了一個狩獵助手以增加人力。

往更上游的亞馬遜河挺進的途中,到了離河口約600多公里的聖塔倫(Santarem),華萊士逐漸對當地人的生活方式與習俗倍感興趣,也戒除許多歐洲人不自覺的習慣。在觀察分布於亞馬遜河的兩岸的生物後,他懷疑大河本身是若干物種的分界缐。

1949年12月30日華萊士繼續溯河,抵達尼格羅河與亞馬遜河的匯流處,再往上約20公里便是巴拉(Barra),即今日的瑪瑙斯(Manaus)。當地的許多人不懂英語與西班牙語,但略懂葡萄牙語,華萊士不得不學習簡單的當地印地安語。

華萊士到亞馬遜河支流之尼格羅河中的小島去捕捉亞馬遜傘鳥,並記錄牠們的行為,這是華萊士到南美洲探險的重要目的之一,其重要性如同他後來到新幾內亞捕捉天堂鳥。他在一週內採集到25隻亞馬遜傘鳥,獵人另外送來一隻活雄鳥,他養了14天,每天餵食香蕉等水果。這是他逐漸從採集者的腳色擴展為一觀察者。這個觀察後來成為他第一篇從亞馬遜送出的論文主題,於1850年7月23日在倫敦動物學學會宣讀,翌年(1851年11月8日)刊在《自然史年報與學刊》。

離開巴拉後,華萊士在南美洲的探險之旅逐漸轉為艱辛,主要是因為溯河而上相當不易,尤其在需要克服一段段大瀑布時最為困難。他們先把大船的貨物與人員換成一條條小舟,並時常需要用人牽拉小舟過河,從此岸到彼岸,如「之」字形在兩岸間往上游挺進。經過八個禮拜後,終於在聖誕節前夕抵達吉阿的諾薩.森奧拉斯(Nossa Senlora de Guia),然而該處的採集並不理想。華萊士繼續往北深入雨林內部,到了塞拉(Serra)山區。在經過9天的探險後,終於捕捉到夢寐以求的安地斯動冠傘鳥(gallo de Serra),或稱岩雞,學名為Rucipola peruviorus。華萊士曾紀錄當時目睹此鳥細軟羽毛之奪目彩麗的一剎那,他頓時不知身置何處。他在當地的捕獲成績很理想,於是又多待了2個月,同時越來越想往更上游的地區繼續探險。他先回到吉阿計畫下次深入雨林的探險。

這趟熱帶雨林的內陸之旅中,他目睹印地安原住民的雨林求生技能、生活習俗、性情與言語、為人處世等,開始改用森林的動態方式與原住民相處,也意識到自已並非自謀生計的標本收集者,而是逐漸走入一個專業的旅行者與充滿潛力的作家。於是,他擬了一個寫作與出版計畫。這次溯尼格羅河後,他要往上游的沃佩斯河(Uarpes或Vaupes)去。他雄心勃勃地要超越前人(歐洲人)的探險步履。

1852年二月,他花了5天,抵達巴西與委內瑞拉的國界科科伊山(Serra of Cocoi),那是50年前洪堡的熱帶雨林終點站-聖卡洛斯(Sao Carlos)。他只要再向前跨一步,在探險的路線上就達到前無古人之舉了。

華萊士在巴西、哥倫比亞、委內瑞拉三國交界的山區-哈維塔(Javita)目睹了一隻黑豹,他正想舉槍之際,才驚覺到上膛的子彈類型不對,若鹵莽扣下板機,可能只會造成傷害而不會致命。他冷靜地判斷這時開槍是不明智的,會是黑豹與他皆輸的結局,所以他不動聲色,靜悄悄地任由牠沒入林中。

他在約200人居住的哈維塔村學習村民的文化。原住民勤奮工作的態度與強烈的社區意識,使他反省自身的工作態度與倫理;相較歐洲人的惡形惡狀、敗德行為及唯物觀,華萊士提醒自己要過著單純、健康、心平氣和的生活方式,要追求非物質上的富有,要擁有心靈上的滿足。

3月時,華萊士抵達此趟旅程最深入上游之地,位於哥倫比亞的穆庫拉(Macura)。他估計應當沒有其他人到過這裡,這次探險計畫已然達成新的紀錄,於是他心滿意足地開始計劃順流而下回到帕拉,打算返回英國。在上游時期的最後數週,他時常發燒,不能採集;此時,華萊士已在亞馬遜區域待了將近4年,可能是旅途的過程中感染的疾病使他的健康出了問題,無法繼續探險。他於7月2日回到帕拉港,不料獲知22歲的小弟赫伯特在去年便已死於黃熱病。他哀痛地到赫伯特的墓地祭悼,並在帕拉訂了船位回國,那是一艘雙桅橫帆船-海倫號。

1852年7月12日,華萊士帶病上船,船上還載了他的許多活標本,分別裝在34個籠子裡,清單中包括5隻猴子、2隻金剛鸚鵡、22隻小鸚鵡、一隻白冠雉,還有許多小型鳥類及一隻他最心愛的馴服的鵎鵼,後來又加了一隻野犬。海倫號起錨的前一晚,鵎鵼飛到甲板上後溺斃,這似乎是一個不祥之兆。

在病榻上的他只能閱讀,航行3個禮拜之後的8月6日早上,船長進艙告知船著火了,請他幫忙查看並想想辦法。火勢雖不太大,但濃煙密布、無法撲滅,救生船也已下水。華萊士衝回客艙,帶走裝衣物的一個小盒、繪好的魚類與棕櫚樹畫作和若干值錢的小東西(如手錶之類)。因為煙霧太濃,他只好留下衣物、日記本、厚厚的手繪稿;他所攜帶的動物也幾乎都不幸罹難,只救起一隻落水的小鸚鵡。

海倫號燒了一整夜,數艘救生艇漂浮在大西洋上,離百慕達還有約1100公里。華萊士當時的心情大概無人能體會,數百盒新物種的美麗標本、草稿、手記及3年最精彩的日記,全都付之一炬或永葬海底,這個不幸成為了華萊士終身的痛苦回憶。大約離百慕達320公里時,一艘既舊且慢又漏水的喬德森號(Jordeson)碰巧經過並救起了他們。華萊士最後終於在1952年10月1日返回英國,為這80天有如夢魘般的航行畫下了句點。

除了採集與探險工作之外,華萊士前往亞馬遜的更大原因是為了研究「生命體演化現象的原因」。加上他曾聽過羅帕特.歐文的「烏托邦社會」概念,故對當地人類社會的演變相當地感興趣,也紀錄了當地的多種語言與文化習俗。對生命體的演化問題,華萊士提出以下幾點看法:

  1. 物種播遷受到地理阻隔的控制。
  2. 物種演化的適應現象受到生態區域的影響超過物種之間的親緣性。

第2點亦即物種演化現象中環境力量超過基因力量,這點也是他後來在《達爾文主義》(Darwinism, 1889)一書中與達爾文本人對演化力量的看法上之差異所在。

他曾經藉由鳥類學、昆蟲學、哺乳類學、魚類學、植物學、地理學的探究,卻仍然找不到「演化的真正機制」...。(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