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過後 | 環境資訊中心

災難過後

2001年10月12日
作者:王緒昂

在9月11日美國世貿大樓的攻擊事件後,全美彷彿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然而,無獨有偶的,在接連的颱風過後,臺灣的氣氛也隨之轉變,因而使得最近的新聞畫面總讓人感到傷痛,再加上傳媒從業人員炒作的話題,更讓人感到心煩。

無論是美國過去干預外國內政而釀成今日的災禍,還是恐怖主義的殘酷行徑導致無辜群眾的犧牲,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這都離無權參與國際事務,在太平洋這頭小島上的我們太遠,而且這顯然是個無可避免的人禍。但是,關於風災,我們卻有太多的事情可以討論。

對於自然,不知道在這小島上的子民還存有著多少情感?從日據時代將臺灣的扁柏、紅檜「運回」日本開始,這個小島彷彿就已註定開啟了這一頁謂之天災的人禍。延續了日本人的經營方式,林務局與退輔會在國民政府手中接下來了這事業的經營權,變本加厲的大規模砍伐珍貴林木,這也就是陳玉峰教授所提到的「出賣大地,以發自然財的方式創造所謂的經濟奇蹟」。

這些高價的「一級木」只在中海拔的雲霧帶中成長,一旦沒有了這些樹木的覆蓋,水土保持就出了問題,下雨就成水災、不下雨就成旱災。而在一座座陡峭的山坡上造林,又不像當初砍伐林木般容易,於是山林就像得了癌症般逐步潰爛。事實上,除了賴春標、陳玉峰等人往來各地為山林請命外,日據時代臺灣的日籍博物學者鹿野忠雄也早就對此感到憂心,也對玉山地區的山地經營發出警訊。

可是,自以為聰明的臺灣人及政府單位卻從來都沒思考過,或是為了短時間的私利而故意忽視問題的嚴重性。於是政府單位放任山坡地的耕種,甚至將梨山中橫沿線的山地作為犒賞榮民的禮物,而問題發生後也因選票壓力而不敢做出決定性的變更措施。於是,眼看著綿延的青山化為光禿的土坡,大好的臺灣山林就此消失。當政府如此時,民眾也就風行草偃、有樣學樣。沒路的地方耕種,有路的地方就蓋屋,當全國都流連於「人定勝天」的迷思時,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種下了今日災禍的根源。

除了山坡地,再來看我們的河川。原本只有在污染或毀壞的河川邊,才有所謂河川整治與綠化的問題,希望藉著河川地的整理,重新喚回人們來到河畔進行休閒活動。而對於臺灣西部大多數高度污染的河流,若是不終結沿岸的污染源,則無論投下多少人民的血汗錢也無法重拾人們對溪流的情感。

而更可怕的是,過去省府浪費了大筆的經費,將一條條景觀優美水質清澈的河流築上水泥護堤,不管在兩岸加上多麼精緻的休閒設施,對於一條生命力旺盛的河流來說,都是一些無用的綴飾。看看上游的高大水泥壁,就感覺基隆河只是一條水溝,而花費了大筆經費,除了扼殺了水域生態系的生命外,大雨到來也仍然只是落得家園受創、家人受傷、車輛泡水的窘境。但是,究竟是誰要我們重複這樣的遊戲呢?是冷血的地方官僚?還是無情的政客呢?

蘭嶼的達悟人住在以石塊結構而成,一半藏在地下的「半穴居」屋舍中,因為所有建材都取自於自然,只要有颱風大雨,就有可能損毀屋舍。然而,從颱風過後即可迅速重建完成的住所看起來,應該是他們的樂天還是智慧呢?住在多風雨的小島上,本來就會有屋毀人傷的現象發生,在無法用力抵擋自然的狀況下,為何不順應自然的韻律來生活。在狹小島嶼上生存的達悟人只能在山與海岸間選擇離海稍遠、坡度較緩的區域來建屋生活。而島上若有人以鋼筋水泥在海邊建構家園的人,則他只有可能是聰明的「臺灣人」,迷戀強大科技的與自然爭地。

現實難道不是如此嗎?與河爭地、強行在山坡地上伐木、耕種甚至起高樓,在地質脆弱的島上開中橫、北宜高速公路,為滿足政客私慾而枉顧自然的修南橫高速公路,再加上修了又倒、倒了再修且年年加高的堤防……,可愛的聰明臺灣人們!能不能靜下來思索我們與自然是否脫了節呢?

諷刺的是,911攻擊事件、接連的風災中,卻還看到媒體與台北市學童親赴澳洲迎接台北市立動物園新引進無尾熊的保育秀,當然,也看到媒體上官員互相推諉水患責任的百年大戲。有誰關懷這塊土地、以及生活在上的人群與自然生命呢?

當看到我熟悉的家園泡在水中,想要回台北都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時,我將視線從這幾乎已被錯誤政策毀滅的西部移開,再看看目前客居的東部區域。青山儼然完好,只是水泥廠藏匿在國家公園旁的山邊;海洋似乎也仍然清澈,只是消波塊造成了人們親近海洋的些許障礙;山坡也尚未有大規模的開發,只是地方政府在拓寬海岸公路時,為保護山坡地而修築了數十公尺的水泥牆……

在電視上政客的背影與爭吵聲中,我好像看到了下一次的洪水,也好像聽到了堤防衝垮、橋樑斷裂的聲音。我真的不是聰明的人,我多麼希望是個生活單純,時時在修補門前涼亭卻快樂的達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