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花是台灣社會常見的香花,至今仍可見穿插車水馬龍賣玉蘭花的販商。老一輩民眾大多有類似林強在《玉蘭花》[1]這首歌「放在車內香三天/提轉去厝內香規暝(閩南語,意即帶回家中香整夜)」的經驗。香奈兒也在馬達加斯加的香草蘭中,融入玉蘭花的香氣,成為當今最時尚的味道。
跟著鄭成功來台 玉蘭花引領風騷至今
最近發表的《台灣原生植物全圖鑑》,已知台灣原生維管束植物5000多種,但島上隨著不同政權所需帶來的「外來種」,遠超過原生植物;它們在島上的時間如此漫長,已經成為島上居民歷史記憶的一部分,玉蘭花是其中一種典型的代表,它是17世紀由明鄭從華南一帶引入台灣。
從歷史梳理外來植物的脈絡,有助於我們了解這些植物背後的故事,並賦予當代意義。台大實驗林管理處助理研究員楊智凱即以「南島植物的大宅院」形容台灣,隨著人來人去,留下許多珍貴的植物,有如劉姥姥所逛的大觀園般,讓後人嘆為觀止。
在認識這座大觀園之前,讓我們先了解原生植物的定義。楊智凱解釋,原生植物是經由自然力傳播於本島的植物,經過漫長歲月自然選汰的結果。一直以來是植物學者關注、了解的對象。
只是,經由南島語族、荷蘭人、鄭清時期、日治時期、國民政府等,多次經由人類有意、無意的攜帶外來植物進來台灣,早已跨越天然障礙、非自然力傳播,能夠分布於本島。現在我們熟悉的植物,又是何時由誰引入?回答這個問題並不容易,尤其是荷蘭人入台前的植物,相關文獻非常有限,只能盡可能抽絲剝繭。
「台灣島上的植物背後有很深的故事等著我們探索。」楊智凱受邀在台大植物標本館舉辦的「植物學沙龍」演講時指出,除了南島語族攜帶進來的東西外,不同時代進入台灣的人,踏上島上的同時,也把他們熟悉、可以維生的植物帶入台灣,一次又一次改變台灣植物植群的樣貌。
雞蛋花不只美,更用來對抗瘧疾
楊智凱每遇老人家植物利用的過程,就盡可能訪談他,希望將這些植物知識保存下來。有一天他從竹山下班,看到一位阿嬤在門前廣場曬著芝麻,他第一句話就問:阿嬤你怎麼知道要種芝麻?對方張大眼睛看著他問,怎麼知道這是什麼?
冬天燉雞補身子,非麻油助陣不可。榨麻油的植物就是芝麻,它是怎麼來的?歷史上記錄最早將胡麻傳入台灣的是荷蘭人,1624年當荷蘭人登入台灣時,帶著他們熟悉的植物,所到之處遍地種植收成,當作糧食作物,例如小米、芒果,另有一些植物則有其他用途。
現稱為阿勃勒的阿勒勃,明朝有人把名字抄成阿勃勒,而沿用至今;它用來製造軍艦上大砲的基座,顯示當時的政治氣氛。為了殺死水裡的瘧原蟲,荷蘭人引入雞蛋花(或稱緬梔,學名Plumeria acuminata),推廣家家戶戶種在水邊。
看到家家戶戶種植雞蛋花的景象,讓清代來台寫成《裨海紀遊》的郁永河如何描述「青葱大葉似枇杷,臃腫枝頭著白花。看到花心黃欲滴,家家一樹倚籬笆。」;稱芒果為番檨(音同奢),形容「不是哀梨不是楂,酸香滋味似甜瓜。枇杷不見黃金果,番檨何勞向客誇」。
1624~1661年,荷蘭時期共引入30種重要外來植物,其中多來自熱帶美洲,其次為近東(歐洲東方,地中海沿岸地區)、非洲、印度、馬來西亞、印尼。
1624年,荷蘭人與南島語族初見面,留下這樣的印象:「地雖甚肥沃,但不種苗,亦不播種,又不耕作,除少播米穀及小米外土番從土上所獲者,不過自然生產之物而已。」另外「該地多產有檳榔子、香蕉、檸檬、橘子、西瓜、匏瓜、甘蔗及其他美味之鮮果,然而土番並不割取,不栽種椰樹」這些都記錄在《巴達維亞城日記》。
1662年,當鄭成功從鹿耳門一帶進入台灣時,跟著他的不只是想要反清復明的將士,還有一批他們從華南地區引入植物,他們以玉蘭花、夜合花、樹蘭、含笑花之類有香氣的花,代表忠誠、反清復明的決心;除此之外,木瓜、鳳梨、落花生、紫蘇、金針等,數十種可供食用、觀賞的植物也一併進入島嶼落地生根。
高麗菜百年來征服台灣社會 原來是馬偕送的
到了清代(1684-1895)同樣從華南地區引入數十種植物,包括楊桃、文旦、荔枝、龍眼、桂花、仙丹花、水仙花、射干、杉木、孟宗竹、胡瓜、南瓜、匏瓜、茄等,麵包樹也在此時進入台灣,推測是由菲律賓引入。
當時種植、採收檳榔十分普遍,檳榔收成後,也利用檳榔葉鞘編織,將檳榔心入菜。百年前馬偕的日記就曾提到,荖藤、檳榔加石灰的吃法,是島上特殊的飲食,但也寫到這對於身體是不健康的。
檳榔也是島上重要文化,例如排灣族招待客人必備此物;談親事時,男方必須準備檳榔,否則視為禮節不週;藉由女方對檳榔的反應,也可得知這門婚事是否成功。同時在婚禮時,男方必須扛著成串檳榔到女方家作為聘禮,結實纍纍的果實代表人丁興旺,更是代表男方的誠意。
現今有國菜之稱的高麗菜,由荷蘭人首度引入,但實際上推廣到全島要歸功於19世紀末到台灣的加拿大籍的偕叡理(即台灣社會習稱馬偕牧師)。
馬偕宣教過程中發現島上耕作的作物種類少,普遍營養不良,因此引入十字花科[2]的高麗菜、花椰菜、蘿蔔、豆科的敏豆、藜科的甜菜、茄科的番茄及繖形科的紅蘿蔔等作物,免費發送種子給農民,這一吃上百年,並成為台灣社會熟悉的蔬菜,高麗菜更隨著價格起伏,成為台灣社會愛恨交加的作物。
家家戶戶種雞蛋花的景象,隨著馬偕帶著加了奎寧的檸檬汁,以及日治時代引入金雞納樹種植,而不再普遍。但是台灣社會仍可在屏東萬金聖母堂前看到高大的雞蛋花,隨著季節開花。
這些植物因為不同的人與目的在島上交會,近代隨著園藝市場,從美洲、非洲、澳洲等地,引入的蘭科植物、多肉植物、鳳梨科植物,種類超過15000種以上,遠超過已知的本土植物。除了凸顯原生植物的重要性,也可以多了解每種植物背後的故事與脈絡。
如同楊智凱引述馬偕所言:「台灣的植物對一個深思的學者來說,是一個極其有趣的探討對象;對宣教師而言,每一片葉子都是一種言語,每一朵花都是一個聲音。」
註釋:
1.歌詞節錄自武雄作詞的《玉蘭花》。
2.也許讀者會感到好奇,沒有農藥化肥下,十字花科是怎麼種出來的?楊智凱認為,應與小面積、間作(不同作物種一起)善用生態系循環概念有關,而非現代化農業大面積集約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