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固定二次到茂林進行紫蝶幽谷生態研究,讓我看到了以前所忽略的昆蟲世界的許多驚人秘密:有的五彩繽紛、有的怪誕不經、有的波瀾壯闊。不過最讓我感興趣也最困惑的,卻是一個最基本但也最困難進行的部份:紫斑蝶的越冬之謎。動員大量人力進行標幟再捕法是勢在必行在的,而在風景區管理處高雄縣政府及鄉公所協助下,我針對當地原住民舉辦了第一屆紫蝶幽谷保育解說員訓練。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以教導者的姿態出現在當地住民的面前,是個讓人退怯的狀況。更何況去聽一場有關蝴蝶的課,這就我對一個山上純樸村落裡的村民有限的認知告訴我「這似乎有點荒謬,還不如把這個時間拿來打個零工賺些錢還比較符合實際狀況」,但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一共有22個人來報名聽課。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蠻感動的,即使後來我知道,有些人是為了中午的便當和紀念品而來的。
也就是在這場演講後,其中有一位郭良慧女士在整個紫蝶幽谷保育事件發展到後來,她對於紫斑蝶的狂熱愛好不僅不會輸給我,甚至很肯定的還超過我。為此,她還和她那有著無比寬容心的丈夫魏民雄有了一項協訂:紫斑蝶來茂林的時候,要允許她只愛紫斑蝶的這個事實。因為她的投入,對於紫蝶幽谷保育觀念在茂林的推廣產生了無與倫比的潛移默化功能,幾乎每個茂林人都知道紫斑蝶的重要性,許多茂林的小孩子都曾經因為擁有一隻紫斑蝶的幼蟲而興奮不已,而紫斑蝶身上那對可愛的性器官「毛筆器」,更成為茂林人的話題。
二天一夜的訓練課程後,緊接著就是為期一個月的「第一屆紫蝶幽谷限制性生態解說活動」。這對當時的我而言,仍屬於一種在研究過程當中附帶的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如何藉由解開紫斑蝶生態之謎、找出紫蝶幽谷的環境限制因子、挖掘出更多紫蝶幽谷獨一無二的重要性,才是有意義的。那時的我一廂情願的希望,能夠藉由這些資料的發表,讓政府去正視紫蝶幽谷的危機,將茂林紫蝶幽谷棲地劃設為自然生態保護區。
就這樣,在茂林的第一年研究時光就這樣過去了。我開始隨著紫斑蝶離開茂林,踏遍台灣全島的各個角落尋找牠們生命的秘密。但就像離開的紫斑蝶終將回到茂林,我又回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這一年來在郭良慧大力鼓吹下,茂林人對紫蝶幽谷的態度產生了二個我意料之外的看法:一、幾乎所有茂林人都知道這個千百年來和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紫蝶幽谷景觀其實並不尋常。二、他們意識到一旦紫蝶幽谷被劃為保護區,人的生活空間將被剝奪,一切的開發在紫蝶幽谷內都是不被法律所允許的。
於是我深切體認到,一個台北人在車水馬龍的大都會斗室寫下的洋洋灑灑規劃願景,對於二百多公里外的魯凱原住民村落的人來說,只是個不切實際的理想國。之後當我再回到茂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個闖進人家家裡的冒失鬼。滿懷忐忑的情緒來到茂林,我遇到了鬥布,他給了我一個不帶心機的熱誠招呼,標準的茂林魯凱族人的行為。幾杯米酒下肚後,他很認真的對我說: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一起進行紫斑蝶的保育工作,我可以種一些紫斑蝶愛吃的草啊!花啊!怎麼樣?
就只是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卻給了我對於紫蝶幽谷保育工作該怎麼繼續下去的啟發:真正保育紫蝶幽谷的就是這些居住在當地的茂林人。我開始滿懷熱情的去了解茂林的每一件人事物。認識每一個以前視而不見的人讓我了解到,其實大部份人對紫蝶幽谷的保護是持正面態度的,而反對者是因為我們從未試著詢問,紫蝶幽谷的保護對他們可能產生多大的負面衝擊;透過學習他們的語言,我開始能夠走進他們的生活了解他們的傳統:那勇士的故事與巴冷公主淒美的傳說,還有魯凱族文化中處處可見的蝴蝶圖騰。
現在每當我聆聽老人家吟唱的古調,我總會被幾個反覆吟頌的旋律所感動,這種情緒的湧現在一開始的時候曾讓我因為不明究理而驚訝不已,後來我終於模模糊糊的理解到,老人家所想到傳達的深遠意含「不要忘了故鄉 茂林 族人盼望你 凱旋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