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鄉路迢迢:從澎湖海龜保育區談台灣的海洋保育 | 環境資訊中心

「龜」鄉路迢迢:從澎湖海龜保育區談台灣的海洋保育

2010年06月22日
作者:March

編按:儘管台灣是個四面環海的島嶼,然而多數人對於海洋仍然十分陌生,對於早在2億年前就和恐龍同時出現、「活化石」級的海洋生物──海龜,了解更是少得可憐。台灣鄰近的澎湖望安和蘭嶼,有幸成為瀕危綠蠵龜上岸產卵的地點,澎湖縣政府因此在望安島上劃設海龜生態保護區,至今已邁入第15年,然而這是否意味著綠蠵龜從此保有了一線生機?在保護區成立的同時,有哪些角力和衝突也隨之上演?究竟台灣海洋保育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目前全球只有7~8種海龜,大多已瀕臨絕種。其中5種:綠蠵龜、赤蠵龜、玳瑁、欖蠵龜及革龜,都曾有在台灣北部、東部及南部沙岸上岸產卵的記錄。但因為人們長期過度捕捉,及各種人工設施如防波堤、港口等的設置,產卵場遭受破壞,嚴重影響海龜的繁殖及生存。

海洋大學程一駿教授研究海龜生態已十多年,身為國內「唯一一個綠蠵龜產卵棲地保護區」的催生者,長年身處海龜保育第一線,讓他深感海龜保育問題重重。海龜長達95%到98%的生命史是在海洋中度過,唯有在產卵時,雌龜才會上岸。劃設保護區說來雖然簡單,卻不單是生物學的問題,還涉及社會學、經濟學與政治學,對執行者而言,勢必面臨多樣化的考驗。

澎湖望安綠蠵龜保護區的成立

程教授與學生進行海龜野放1992年,程教授與學生為了學術研究來到澎湖望安地區,這裡的沙灘是台灣少數的綠蠵龜產卵區。但研究同時,研究團隊卻面臨繁殖區即將消失的窘境──為了「拚觀光」,沙灘上出現一幢幢水泥建築,嚴重影響綠蠵龜的繁衍。在與相關單位溝通無效後,程教授只得請來媒體,將綠蠵龜保育的問題公諸於世。此舉果然奏效,也將綠蠵龜推上明星物種之列。1995年夏天,「望安綠蠵龜產卵棲地保護區」成立了。

程一駿教授說,成立保護區其實不難,難在日後的經營管理。首先,保護區的沙灘原是海水浴場,且鄰近村落,一旁還有數家民宿,居民與遊客可能會對綠蠵龜產生干擾。最後他們想出解決之道──綠蠵龜只會在夜間上岸,因此白天開放沙灘使用,夜間管制,以降低遊客與居民的反彈。
保護區成立後,學術研究與海龜救傷工作持續進行之餘,一連串的宣導活動,也在當地展開。除了透過解說,向遊客與居民介紹綠蠵龜生態、舉行淨灘活動外,更重要的是爭取經費,培養當地居民成為環保巡護員。「讓當地居民支持最好的方式,就是雇用他們,提供工作機會與穩定的收入。」程教授表示。

保護區成立15年來,綠蠵龜漸漸成為望安的象徵,而數據也證明,牠們確實對提升當地經濟有莫大的助益。綠蠵龜1年到望安產卵不過短短2.5個月,卻能替當地帶來高達新台幣400萬元的淨獲益。在此良性循環下,能促使當地居民更加重視綠蠵龜的保育,以綠蠵龜為傲,達成保育與經濟的雙營。

小琉球 真假生態旅遊?

然而,程教授也表示,望安經驗只是成功的單一案例,不能將生態旅遊視為處處通用的萬靈丹。因為生態旅遊需要謹慎的操作,若濫用「生態旅遊」四字,不但對環境保護沒有絲毫幫助,還會讓它成為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程教授以小琉球為例,過去這裡豐富的珊瑚礁生態,讓許多民眾慕名而來浮潛,但過量的遊客,卻也讓脆弱的生態系統快速瓦解。珊瑚礁消失了,魚兒也失去居所,小琉球的海洋變得寂寥,遊客也「沒東西可看」。

當地「生態旅遊」業者於是轉而帶遊客觀察潮間帶生態。然而在旅遊旺季,小琉球一天湧入的遊客成千上萬,光是留在小琉球過夜的人數就多達3000人左右,因此竟出現短短200公尺的潮間帶,擠了300多個遊客的荒謬景象,導遊的擴音器聲此起彼落,沙灘布滿無數的垃圾與營火、鞭炮的殘渣。「這是標準竭澤而魚的作法。」程教授以此為例,提醒大家生態不要讓生態旅遊淪為口號,成為「消費綠色」的行為。

東沙及南沙 人工設施入侵

工程對海岸造成的破壞,也讓人憂心。以東沙為例,多年前當地海岸景觀自然,美得像一幅畫,更吸引玳瑁上岸產卵。但是不過幾年的功夫,海岸卻被放置了大量消波塊,海龜也消失無蹤;南沙太平島原是海龜繁殖區,但為了興建機場,樹林遭到砍除,飛機跑道佔據了產卵區。

在陸地產生嚴重問題的塑膠垃圾,到了海中,更是引發海龜生存的另一個危機,「海洋如此浩瀚,許多人不但誤以為海洋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也以為海洋可以消化所有我們製造的垃圾,」程教授感嘆。大家隨手拋棄的塑膠袋,被包括海龜在內的多種海洋生物誤認為水母等食物吞下,最後塞滿胃部,再也無法進食,只能活活餓死。

此外,一些漁民棄置的塑膠漁網,在海中千年不化,巡游於海中的海龜、鯨豚及其他海洋生物一旦碰上,便被緊緊纏住,造成行動不變,最後因傷口組織壞死,引發細菌感染繼而敗血症死亡。

人類所排出的污染物質釋出的環境賀爾蒙,也可能造成海龜的免疫力下降。數年前夏威夷地區發現有海龜身上出現惡性腫瘤,起初數量不多,人們也不以為意;但不久之後,夏威夷海域高達1/2的海龜都遭受感染(爾後在台灣海域也發現相同病例),且目前仍沒有醫治方式。

以上例子可見除了產卵地的破壞,許多海洋環境問題更是扼殺海龜生存的元凶。海洋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的馮加伶分享其參與國際研討會的經驗,見到許多較早推動海龜保育的國家,紛紛將保育重點從產卵沙灘,擴展到海上棲息地的調查和海龜收容中心的設置。例如在美國北卡羅萊納州,便有非營利組織設置了海龜醫院,專門照料擱淺海龜,同時還舉辦教育宣導活動,讓社區民眾參與海龜的日常照料,使海龜保育與當地人產生連結。此外在地中海區域,也有海龜救護中心成立,除了提供海龜生物學家和獸醫師實習機會,還希望進一步推動設置「海龜救護互聯網」,未來由資深獸醫師和海龜生物學家駐站、定期分享擱淺救護案例,以增加收容海龜的治癒率。

海洋棲地破壞 海龜明天何在?

海洋資源的保育,在全球各國已日漸受到重視。尤其海洋保護區的劃設,已成為全世界保育海洋生物多樣性最主流的想法。美國前總統布希在2009年將中太平洋海域的珊瑚礁劃設成為美國最大的海洋保護區。今年4月,英國也在其印度洋特區的查格斯環礁群(Chagos)宣布成立全印度洋最大的保護區。我國近年也陸續成立了東沙環礁及台江二個海洋國家公園;全台大大小小的漁業資源保護區也有三十多個。然而成立海洋保護區,真是海洋保育的萬靈丹嗎?

中研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陳昭倫便以澎湖青灣漁業資源保護區為例,其活珊瑚瑚的覆蓋面積由原來2001年80.9%跌到2008年只有16%。即使2005年當地設立了漁業資源保護區,仍無法阻擋周邊海域箱網養殖與建築工程所傾倒的廢土,也無法禁絕偷捕行為。「許多海洋保護區,跟陸地上的國家公園一樣,最終只淪為「紙上公園」。」

海洋保護區的設立也攔阻不了海洋棲地破壞,海龜和更多海洋生物的明天,究竟在哪裡?

海洋保育需要全球、各地、大家一起來

要維護海洋生物的多樣性,陳昭倫博士也提到,許多政府部門劃設海洋保護區最終都是失敗,而只有當地社區實際參與保護區的經營,才是海洋保護能夠成功的關鍵。

程一駿教授則認為,所有的問題,都要回歸到教育上。數年前發生在澎湖望安的一次意外,讓程教授記憶猶新:當時正是海龜上岸產卵的深夜,沙灘上卻湧入3、40名大學生,在沙灘上喧鬧不已,且不願意接受研究人員的勸離,最後兩方爆發衝突。一名學生說:「沙灘又不是你們的,憑什麼只有你們能在這裡研究,我們不能到沙灘上玩?」這番話讓程教授感觸良多,因此保育區至今已經成立了15年,相關的解說、演講,卻從來不曾間斷,目的便在於培育民眾保育知識,並累積行動的能量。

海龜及更多海洋生態的現況,只是反映了人類未來己身即將面對的生存危機。保育海龜、保護海洋等於維繫我們的未來,請大家一同來正視海洋問題,共同加入海洋保育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