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歐,超市幾乎取代了所有傳統菜市場,現在歐洲還能看到的菜市場,似乎只剩下少數的觀光市場和有機農夫市集。超市文化的確也滲透到了克羅埃西亞,但還沒那麼嚴重,街上仍然有一些傳統市場,通常都是賣克羅埃西亞自產的蔬菜水果,價格相對超市便宜,但是也就不能像大賣場那樣可以買到來自世界各國、完全不當季的食材,常常食物的產季一到,每個攤位都擺滿了同樣的食材。像是橘子、青椒的產季就都非常誇張。
有一天,Mariana問我和Lea有沒有袋子或是塑膠袋之類的,她要多拿一些塑膠袋準備去菜市場,順便邀我們一起過去。菜市場通常是從早上開始開到下午3點,冬天的話會早一點收攤。我們到的時候已經差不多要收攤了,攤販們都在整理自己的攤位。
我跟在Mariana身後,看著她對賣菜的伯伯打了招呼說了一些話,那個伯伯便將我們的塑膠袋拿過去,將他攤位上的彩椒一個一個塞進我們的袋子裡,裝完一袋再裝第二袋,直到兩個袋子都被他的彩椒給填滿,然後再丟幾根小小的紅蘿蔔給我們。Mariana跟他說完謝謝以後,就直接走向下一個攤位了。沒有付錢,那個伯伯也完全沒有要跟他收錢的意思。
這樣一趟下來,問了將近10個攤位,有6、7的攤位都拿了一些他們在賣的蔬菜水果給我們,剩下的幾個,有的直接回絕,有的看了看自己的攤位,然後對我們搖搖頭。不到15分鐘,菜市場還有一半沒走完,但是我們身上所有的袋子卻已經裝滿了紅蘿蔔、洋蔥、花椰菜、彩椒、高麗菜、番茄等蔬菜了,而且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攤販跟我們收錢。
回到屠宰場(註:作者和其他Freegan佔領的空屋),我們將帶回來的蔬菜分裝進籃子內,我問Mariana她剛剛到底跟攤販們說什麼。
「就問他們有沒有比較不好看、快壞掉的,或是其他之後會被丟掉的蔬菜,如果有的話,可以給我們。」她這樣跟我說。
我認真檢視這些我們拿回來的蔬菜,剛剛在菜市場上我完全看不出來這些蔬菜有任何問題,直到我發現了好幾個長了兩隻腳的紅蘿蔔,也發現拿回來的花椰菜上頭已經出現黑點了,那一大堆彩椒則有許多都是有裂痕的,如果不小心碰到水,很容易就會腐爛。
這些在台灣大概都被稱作格外品,而這種格外品是不會出現在一般歐洲的超市裡頭的,因為這樣子賣相會不好,價格會被拉低,所以一般超市都會淘汰大量長相不符合標準的蔬果,而許多跟超市合作的農人們就這樣子被制約著,如果一不小心送過去的蔬菜不符合規定的比例高了一點,可能就得面臨違約甚至被整個退貨的命運。
處理這一些格外品的食材的確比較麻煩,長相怪異的紅蘿蔔和馬鈴薯削皮就不太好削,花椰菜上頭開始變黃變黑的斑點我們也都要拿小刀一個一個挖掉。
但是全部處理完切成小塊後,根本就完全看不來有甚麼不一樣,做成晚餐也還是非常好吃。
我感到有點生氣,不單單氣那些只因為裝不進包裝盒就被丟掉的格外品,更氣我們將那麼多農業人才的心血都浪費在研究該怎麼讓蔬菜長的一模一樣,而不是研究更環境友善的農法或是更好吃更營養的食物,這樣子的結果就只會使的農夫噴更大量的農藥跟殺蟲劑,讓農田變的人工可以掌控,並漸漸地跟自然脫節。
在歐洲最病態的,大概就是歐洲蔬果共同法規。這個法規為了確保整片歐洲大陸的蔬菜水果統一的品質,他們將蔬菜分成了優質、一級跟次級品。連次級品都稱不上的蔬果,在法律上即便送給慈善機構都可能會被罰上千歐的罰款。
然而,他們檢視蔬菜品質的方式,竟然完全取決於這些食物的「長相」:胡蘿蔔直徑不得小於1公分、小黃瓜必須是筆直的、馬鈴薯必須是圓形而且大小要一樣、蘋果的紅色要均勻分布、香蕉只能進口固定曲率弧度的。我實在很難想像有人可以義正嚴詞的說彎的小黃瓜會比直的小黃瓜好吃,更何況,今天已經不再是好不好吃的問題了,他們是認定…彎曲的小黃瓜是不能吃的。
有一次,我們問到了一個賣奇異果的大哥,他看了看我們,然後拿起紙袋將他攤位上將近一半的奇異果都裝了進去,要不是我們真的已經拿不下了,他可能會全部都給我們。這些奇異果看起來完全沒問題,但一拿起來,問題就大了……嚴重過熟了。
整個奇異果軟到一切開就會直接散開。不過,後來我們找到了吃這個奇異果的妙計,將蒂頭的部分用指甲拔掉露出一個小孔,然後吸一口,整顆奇異果的果肉就這樣超輕易的被吃進去了。最重要的是,這些根本賣不掉的奇異果,卻是我這輩子所吃過最甜、最好吃的奇異果。
所以說,我們廚房裏頭永遠都有吃不完的蔬菜水果,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白米、馬鈴薯、義大利麵之類的主食可以搭配,因為菜市場通常不會淘汰這些可以放比較久的食物,所以只能去超市買,可是大夥又常常沒錢,搞得我們常常是很多很多的蔬菜配上一點點的義大利麵或是飯,有時候甚至拿那些隔夜的麵包來當馬鈴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