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是兔年。兔子在中國人十二生肖裡,佔著比較尷尬的地位,大家都說牠活潑可愛,禮讚三分,但私底下講牠好淫色,因而繁衍力強,並不忘拿<<花花公子>>的封面兔女郎做為佐證,故沒有人那樣大慶兔年,不像龍啦﹑虎啦﹑馬啦,在生肖中是獨特的吉祥意味。比兔子更為尷尬的是老鼠,過街老鼠嘛,不打不行,屬鼠的人被問及生肖時,往往吞吞吐吐。然而說實在的,論及對人類的貢獻,尤其在近代對醫學等相關科學的發展,助力最大的卻是老鼠和兔子。
譬如說,在法國化學家巴斯德(Louis Pasteur)發現病菌以前,科學家們以為很多致命的疾病,是來由自人體內的失調,巴斯德認為不然,在家畜中仔細研究,最後取下得了霍亂的病雞內臟,在實驗皿中培養微生物,再將微生物注射到健康的雞和兔子身上,這些小動物立刻病倒。後來又發現,給動物微量的細菌,會使牠們得到免疫力,於是,人類獲益良多的疫苗注射便誕生了。以同樣的方式,巴斯德在兔子與天竺鼠身上做研究,製造了克服炭疽病的疫苗,拯救成千上萬的經濟動物。
直到今天,雖然動物保護運動都主張減少甚至禁絕做動物實驗,還是常有人引用上述這個十九世紀中葉的例子,來說明動物實驗的必要性。因為巴斯德的發現,才導致英國外科醫師李斯特研究出消毒的技術,又使無數病人免於病菌感染。若沒有動物實驗,諸如破傷風﹑百日咳﹑白喉﹑麻疹﹑德國麻疹﹑小兒麻痺症﹑肺病﹑腮線炎的疫苗怎麼產生的呢?我們總不能像日本人佔據中國時,在「七三一」部隊拿中國人做動物實驗吧。
然而反對動物實驗的人士也提出甚多有力的說法,譬如他們主張,進化過程中的不同生存壓力,已使物種與物種之間有了從細微到巨大的各式差別,心臟血管與神經系統的複雜互動,使牠們在接受刺激時,有許多無法察知的不同反應,因此,以某種動物做實驗的結果,並不能適用於他種的動物。曾有一個例子,實驗者將囓齒動物及貓的血液阻斷回流,造成腦部缺血者為中風,並以二十五種化學劑注入,可以減輕這些動物的中風症候,但是用在人身上,無一奏效,原因是人類乃長年累月積蓄而成的體內化學環境導致中風,和實驗中健康動物的迅疾人為中風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動物實驗有時反而會延誤真相的發掘。比方說,一九二Ο年到三Ο年代的猴子實驗,因為科學家從猴子的鼻部注入小兒麻庳症病毒,容易導致猴子神經系統感染,便忽視了人體研究的結論是此病通常經由腸胃系統感染,而使疫苗的發展遭到耽擱。從人類的內臟,根本就可以培養出小兒麻庳症的疫苗,但科學家反而繞了遠路,從猴子的體內細胞去培養,也使數百萬名注射這些疫苗的人,平白承擔了猴子潛在的疾病風險。或者譬如吸菸導致癌症,目前已經人類基因實驗證明,但假使以老鼠實驗,可能結論會兩樣,因為牠們每天會大量分泌維生素C,大約是人類規定食用限量的一百倍,而維生素C是能夠防癌的。
很多從事動物實驗的專業人員,也很難逃脫良心的譴責,眼看著生動活潑的動物,在實驗過程中成殘或喪命,還必須一步步記錄下整個恐怖行動的過程,實在是一大折磨。有的專業人員從而學會漠然,不再以感情去觀察實驗中的動物,可是這也不行,因為不動感情的話,根本無從觀察動物的反應,亦失去實驗的目的。這是令人十分頭痛的兩難。
由於佐證歷歷,歐美國家近年來動物實驗的數量大減,在英國﹑澳洲與德國,動物實驗之前需送交所謂「利他成本效益分析」,通得過分析,才可以進行實驗。美國的科學家們也發起針對動物實驗的「三Rs」運動,意即盡量使用取代(replacement)動物的實驗方式,降低(reduction)為了取樣需要的動物實驗數量;改進(refinement)動物實驗方式,減少動物痛苦。這些國家每年也有不少政府預算,用於研究動物實驗的替代方法。除非必要不進行動物實驗,已成為這些國家的共識。
嚴格說來,台灣是歐美社會反對動物實驗之下的「受益者」,它成為歐美學界與業界所爭取的海外合作對象。我們在最近五年來,陸續成立了很多實驗動物的飼養機構,譬如國科會的國家實驗動物繁殖及研究中心,在一九九四年正式運作,對外售賣實驗動物,包括大白鼠﹑小白鼠﹑倉鼠及天竺鼠等二十餘種品系。據統計,除了囓齒類動物之外,台灣每年供應動物實驗的包括兔子﹑貓﹑狗﹑雞﹑猴﹑豬﹑牛﹑羊等,必須犧牲的數量以十萬計,這還未包括私人藥廠﹑生物技術及軍事單位。
逢兔年感念兔寶寶等動物寶寶的義行,讓我不禁想起荷蘭在一九九六年底通過一個法律,承認動物的「內在價值」,在法律上牠們有特殊的位格,立法文件上說:「牠們是有知覺的動物,需要人們給予道德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