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種未受法令保護受脅植物 棲地破壞劇烈 禁不起人為採集 | 環境資訊中心
生物多樣性

110種未受法令保護受脅植物 棲地破壞劇烈 禁不起人為採集

【寫給次世代植物備忘錄】系列之一

2018年07月16日
文:廖靜蕙

隨著強颱腳步逼近,中央山脈「護國神山」的價值再度熱門。以保育的立場來看,它確實保護了台灣野生物重要的基因庫。然而,光是保護中央山脈保育軸仍不足。4月發布的台灣維管束植物紅皮書中,近千種植物受脅,其中有110種植物生育地就靠近人類活動範圍,由於開發連帶徵收其棲地而快速消失,這些所謂的「里山植物」是已知最迫切需要保育的對象。


台北植物園溫室扮演保種繁殖的重要角色。攝影:廖靜蕙

未受保護區法令庇蔭的110種植物 多數位於里山

即將於明年上路的「國家植物園方舟計畫」,目標是回應全球2020年前在原生植物保育上,無論原地或異地都以75%受脅物種為保種目標。維管束植物紅皮書名錄發布,無疑提供重要的參考資訊。

「當專家群完成維管束植物紅皮書,接下來要問的是,這些受脅物種的棲地落在何處?」農委會林試所植物園組助理研究員林奐宇,根據115萬筆分布資料分析植物的分布位置以及處境。原本動念是想找出受脅物種的交集點,讓一次田野調查盡可能多收集種子,這似乎是最符合經濟成本的考量。

於是他做了一些分析。首先,他收集了台灣所有植物的分布資料,包含各大標本館標本資訊,因標本上會註明採集地點及時間;其次是從過去十年來做過的植群分布計劃,資料點位數達11萬5千多筆,涵蓋約4100多種植物。

結果顯示,中央山脈是植物多樣性最高的地方,尤其高海拔地區的特有率達50%,佐證了中央山脈保育廊道的重要性;而平地,低海拔山區、農田等區位,特有種約在5%左右。他接著套疊約5萬筆受脅植物的分布資料,了解受脅植物長在什麼地方。

套疊資料顯示,有77%受脅植物的生育地與保護留區重疊,與國有林班地重疊達83%。

台灣保護區類型包括依據《文化資產保存法》公告的自然保留區、依據《國家公園法》編訂的國家公園、依據《野生動物保育法》劃設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以及野生動物重要棲地;國有林班地則受《森林法》規範,保護強度略遜於保護區法令。

林奐宇再將兩者套疊之後,仍有110種受脅植物生育地完全未與保護區重疊,也就是沒有任何法令直接或間接保護它們。它們分布地點集中於西部平原及蘭嶼、綠島,而西部平原又因農地開發、海岸消波塊阻隔、坡地開墾等因素影響生育地;由於低海拔山區與平原的土地利用與植物生長環境產生衝突,成為影響稀有植物繁衍的主要威脅。

這110種植物成為資源優先挹注的對象。

「台灣最迫切需要保護的植物,全都集中於人類生活的周遭,也就是所謂的里山植物。」林試所植物園組長董景生指出,它們坐落在森林之外,常因各項開發或農墾行為改變棲地。尤其是聚落與淺山交界處、農田周圍的情況最為慘烈。

里山植物蘊含傳統知識 藏種於民消逝於野外

「這些物種就在我們生活的周遭,但也因人類的開發需要,而徵收它們的棲地。」林試所台北植物園園長范素瑋舉五溝水的探芹草(Hydrolea zeylanica)為例,這個新紀錄種發表後不久就列入瀕危(EN),幸好屏科大學生意識到這件事,當發現種原時,連結到社區與當地學校,因受重視而得以留存下來。


探芹草。攝影:陳建帆,林試所提供

棲地劇烈的變化,使得即使是零星的採集行為,都成壓垮族群的稻草。許多野外不見了的受脅物種,流落於民間。受脅等級易危(VU)的蘄(音同奇)艾(Crossostephium)或叫海芙蓉,開花時有景觀價值,葉子可以拿來炒蛋或泡茶,因傳說有藥效,而普遍栽植於民間。但范素瑋在調查時幾乎找不到野生族群,只有在離島的海岸岩石隙縫還看得到。「很難想像生命力這麼強韌的物種,在台灣卻是受脅物種!」


生命力強的蕲艾,台灣本島野外幾乎找不到。攝影:范素瑋


蘄艾的原生環境。攝影:范素瑋

另一個例子則為列入瀕危(EN)的小葉葡萄(Vitis thunbergii),這是台灣原生的葡萄,海邊很多民居種植食用。林試所植物園組副研究員鐘詩文說,農民可以種出果實纍纍的小葉葡萄,葡萄莖拿來熬排骨吃,還用來釀葡萄酒,要能做葡萄酒須具備相當的種植技術。但在野外,根本找不到,全被挖走、「藏種於民間」。

蘄艾、小葉葡萄這類民族植物,得以持續流傳民間一定有其好用之處,而這類傳統知識更是學問。然而,藏種於民間存在著風險,一旦傳統知識沒有跟的流傳,或後代以其他物品替代,將其當作廢棄物處理掉,到最後徒留傳說。域外保種有其必要性。

大橋胡頹子又是另外一個例子。台灣有幾種胡頹子屬廣泛分布,胡頹子果實可製作成果醬。其中大橋胡頹子(Elaeagnus ohashii)是特有種,在南部發現時族群數量稀少,民間相傳具有藥用價值,紅皮書列為極危(CR)。

植物園組助理研究員陳建帆說,恆春半島陸陸續續都有人採這個物種作為藥用。由於大橋胡頹子先天族群數已經不多,再加上採集壓力而加重受脅程度。


大橋胡頹子傳說有藥效,面臨採集壓力。攝影:陳建帆,林試所提供

「我們在恆春半島的某座山,必須沿著偏僻的小路走到盡頭,才到達現場,發現植栽時因尚未開花,因此只鎖定植株位置。但第二次去時,只剩下一個挖空的洞。」他的親身經歷,讓他意識到物種消逝的速度。

先人庇護下的最後棲地 殯葬文化改變影響生物多樣性

110種植物雖未受人類法令庇護,卻意外地受先人澤被。鐘詩文野外採集時,發現在一些墳墓提供了這些受脅物種最後的庇護,而農田旁的植物隨時因開發岌岌可危。

研究人員紛紛指出,一些傳說中消失的物種,過了幾年後重新找到,不少都在墓地發現。由於傳統習俗不喜歡到這些地方,也不會開發那些地方,無意間提供野生物最後的棲息地。墳墓找到的受脅物種非常之多,保留了台灣的生物多樣性。


研究人員從墓地採集的華薊。攝影:廖靜蕙

鐘詩文解釋,它們並非只長在墳墓,只是墳墓外的都已經不見了。但隨著殯葬文化改變,火葬取代土葬,墓地轉作其他用途,最後的樂土也消失,物種連帶滅絕進入倒數計時中。

保種一直都是場與時間的競賽,起步晚就只能加快腳步。(系列專文,繼續閱讀下篇

註釋:系列文章所使用的學名出處,乃依據台灣生物多樣性資料庫(TaiBIF)

※ 本文與 行政院農業委員會 林務局  合作刊登

作者

廖靜蕙

環境記者/自由撰稿人,致力於生物多樣性主流化。從事社工10餘年,認知到再弱勢的人都可以為自己發言,決定轉投生態保育,為無法以人類語言發聲的生命與土地寫報導。現居台北市,有貓、有龜,以及一些過客。個人粉專「小麻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