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媒體報導時任行政院發言人徐國勇因誤食姑婆芋就醫,使得姑婆芋聲名大噪。不僅如此,媒體報導中也曾出現將姑婆芋的葉子當成荷葉,嚴重一點甚至將曼陀羅葉誤認為假酸漿拿來包粽子,後果令人捏冷汗。植物分類早已緊繫著我們日常生活,面對5000多種「嗷嗷待哺」的維管束植物,保育資源如何投放,有賴精確的分類。
分清楚很重要 保育輕重緩急就靠它
提到分類學,簡單的說,就是從細微的差異中發現所有物種,找到它們在演化過程中的所有變化,並描述這些物種之所以與眾不同的特徵,據此命名、發表,寫成檢索表,成為物種鑑定的主要依據。有了這個科學基礎,在保存生物多樣性時,才能有所本,讓有限的資源分配到最需要的物種保育上。
為何要保存生物多樣性?理由很簡單,至今人類仍無法完全瞭解任何物種,10年、20年後發揮的關鍵角色、跟我們人類的命運有何關係;因此只能盡可能保持地球上所有的物種。
例如紫杉醇與乳癌治療的關係、克流感的解藥來自八角茴香萃取物,或者眼科使用的散瞳劑,是從顛茄(Atropa belladonna)提煉出來的,這類的例子不勝枚舉,而且持續地發展中。而保育生物學最核心的任務,便是利用有限的資源,保護最多的生物多樣性。
至於在已知的5000多種植物、資源有限的條件下,列出保育的優先等級,正是紅皮書名錄評估的任務。
紅皮書名錄分為10個等級,其中滅絕(EX)、野外已滅絕(EW)物種已不可追,因此紅皮書名錄特別關注極危(CR)、瀕危(EN)、易危(VU),這群尚存但族群數量岌岌可危的物種,稱為「受脅物種」。
紅皮書評估物種的時空背景,並非完全不變,而是動態、持續改變的樣態,評估結果也不一定是最終的結論。
去年深受各界矚目的澤珍珠菜再現,即為一例,只是,早在十幾年前這個故事就開始了。當時自然科學博物館副研究員楊宗愈為了數位典藏計畫,前往俄羅斯科馬洛夫植物研究所標本館時,偶然注意到一份1897年採的標本,標本雖未經鑑定,卻清楚記載採集自台灣台北,而且再也沒有採集紀錄。
楊宗愈根據這個標本鑑定為澤珍珠菜(Lysimachia candida),2012年在《Taiwania》期刊,發表為台灣的新記錄種,同時也是地方滅絕種。有趣的是,2020年在基隆一帶發現的特殊植物,經比對發現,赫然就是澤珍珠菜,讓在台灣消失120多年後的植物再度出現,並正式發表。「滅絕的物種可能再發現,發現後也可能再滅絕。」以此說明紅皮書評估的動態特性。
兼顧全球尺度和地方尺度評估 取得保育意見的平衡
除了時間的動態性,植物紅皮書的評估,也需考慮區域因素。侷限分布於屏東五溝水的探芹草,若以在台數量跟棲地面積考慮,它應列為極危(CR)等級,但《2017 台灣維管束植物紅皮書名錄》卻評為瀕危(EN)。原因是它也分布其他熱帶地區,若以全球角度來看,族群數量並不稀少。
又如,若將台灣黃蘗視為台灣特有變種(Phellodendron amurense Rupr. var. wilsonii),保育等級就會是CR,但若併入廣泛分佈在東北華東、日本、韓國、西伯利亞地區的黃蘗(Phellodendron amurense),保育就沒有迫切性。反之,若將一個特有種當作廣布種,將忽略了這個特有種的重要性。
奇萊喜普鞋蘭即為一例。長期以來,它被認為是一個從喜馬拉雅地區一直分布到台灣高山的廣布物種,並使用Cypripedium macranthos這個學名,直到2019年才有報告指出,奇萊喜普鞋蘭是台灣特有種,學名更正為Cypripedium taiwanalpinum。
里龍山肺形草(Tripterospermum lilungshanensis)又是另一個例子。它長期視為數量多、分佈廣的台北肺形草(Tripterospermum alutaceifolium),在紅皮書上列為無危;但經比對,是與台北肺形草為不同種時,就成為急需保育的對象(CR)。
物種評估若單以全球尺度來看,可能忽略了它在區域上保育的需求;但若純粹從地區的角度思考,有時會落入過度強調一些邊緣分布、族群豐富物種的處境。因此評估一項物種時,必須考慮全球尺度,並兼顧地區的代表性。
雜交種NA不予評估 DD物種資料待補
另一個重要的命題:雜交種該當作一個種來處理嗎?過去將「伊藤氏原始觀音座蓮」當作是一個非常稀有植物保護,其實是台灣原始觀音座蓮和觀音座蓮的雜交。雜交種是兩個親本偶然一次雜交所產下的個體,親本種也許是很普遍的物種,可是它產生的雜交個體生育力比較差,所以往往數量稀少。
那麼雜交種該不該保護?若以保護物種所攜帶的遺傳物質,那麼雜交種的遺傳物質各來自A、B親本,並沒有自己獨特的遺傳物質,也就無保護的必要。
雜交在自然界多屬偶發現象,雜交個體也常一代而終,因此在紅皮書的評估列入不適用(NA),也就是不予評估。
在紅皮書評估裡,還有一些問題,就是像「資料不足」(DD)等級,可能是因為族群大小不明,也可能是分類地位未定,例如中原氏杜鵑(Rhododendron nakaharai Hayata)的分類地位至今還有些爭議待解。
DD物種代表還需更多資訊進行評估,它們有可能在經過詳盡研究後,歸類為受脅等級。農委會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近年來持續針對這類物種進行調查研究,希望盡快將它們歸到適當的等級。
保種該採哪一棵? 分類學家告訴你!
林試所進行中的「國家植物園方舟計畫」,是針對台灣受威脅的植物進行保護。方法之一,是將原生植物從野外移植到植物園保種。然而,面對野外族群時,如何選擇該採集、移植的對象?哪一個族群,哪一個個體,才能夠代表這個物種最高的遺傳多樣性?
每株植物雖是同種,仍有個別差異,分子證據是其中一項決定保護哪些族群的因素。若以台灣大豆(Glycine max (L.) Merr. ssp. formosana (Hosokawa) )為例,它們只分布南投、新竹跟桃園等地,根據分子研究,中部跟北部的族群,已有顯著的遺傳分化;因此在保種上,兩個族群都不能遺漏、都須保存下來。
是「種」非「種」 分類學大哉問
即使《台灣植物誌》至今已進行了兩版,2012年又加上一本補遺,近代在台灣土地上仍有頗多植物不斷被發現。若以台灣植物誌補遺新增的200多種植物分析,新種佔27%,新紀錄種約30%,新歸化種卻占了4成。其中為數不少的歸化種,看似物種數量增加,其實多為人為因素引入的植物,極可能影響台灣原生植物。
而新紀錄種和新種的增加,代表現在的研究跟調查比過去更全面、詳細。過去許多台灣無人涉足之處,都出現調查的足跡,顯示民間、業餘人士的參與程度與成果大量增加,分類素養也大幅提升,分類不再只是專業分類學家的事。
不過,業餘分類學家發現新植物所欠缺的發表能力,正是專業的分類學家能補足之處,或能透過合作、共同發表。至於到甚麼程度才能稱為「種」?始終是分類學上的大哉問。
總而言之,因分類學家對於物種觀念的不同,讓我們得以見識非凡的分類主張,也讓植物命名有說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