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到幾天,就要公投了。在桃園海岸住了超過7000年的藻礁,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座島上的人們會為了牠們而辯論、爭吵。
一切都要從小小的殼狀珊瑚藻開始談起。在原本不適合落地生根的沙岸,因為天時地利(氣候變暖海平面上升、沖積扇堆積了大量礫石),殼狀珊瑚藻抓住機會,也抓住海水中的鈣離子,與氫離子、重碳酸氫根離子結合,形成碳酸鈣(CaCO3),並一點一滴存在細胞壁裡。以10~20年增加1公分,或更慢的速度,累積結晶。歷經數千年,好不容易堆起厚厚4公尺,抵擋分分秒秒的海潮沖刷,守住海岸線。
但人們來來去去。才一轉眼,水泥就灌成堤防,駐紮海陸交界;上游工業區則持續排出不再澄澈的污水。北起大園區竹圍漁港,南至新屋區永安漁港,綿延27公里的特殊海岸,已有75%遭嚴重破壞。環境變了。但環境嘛,一向嚴苛。藻礁生態系裡,滿是孔隙的石灰岩礁體及其周邊,還是一定程度內吸引了不少獨特生命入住,豐富了潮間帶的生物多樣性,也滋養著近海的漁業資源。
近年,許多學者投入研究,結果讓人大感意外。原本看似平凡的藻礁礁岩,實則「曖曖內含光」。尤其是此次公投爭議主角——位於觀音溪口至小飯壢溪口的「大潭藻礁」,住著許多稀客。
首先是一級瀕危物種「柴山多杯孔珊瑚」,目前已陸續記錄到超過100株活群體。而2018年,學者也在這兒發現了國際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瀕危」級的「紅肉丫髻鮫」(Sphyrna lewini)幼鯊,推測台灣的西北海域很可能是鯊魚的重要孵育場。再來,還有俗稱「薯鰻」的潮間帶頂級消費者「裸胸鯙」,據估計,其族群量超過千隻。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特聘教授林惠真解釋,當一個生態系擁有夠多的頂級消費者,就代表這兒的食物鏈足以撐起這麼大的族群量。
以魚類、甲殼類為食的「裸胸鯙」,在大潭藻礁生態系裡似乎真的不怕餓肚子,因為這裡除了沙蝦、草蝦,還有「兇猛酋婦蟹」、「細足鈍額蟹」、「日本岩瓷蟹」、「薄誓岩瓷蟹」、「鈍齒短槳蟹」等……多種蟹類。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研究員陳昭倫,在與科學家、學生、志工,到大潭藻礁採樣時,留下紀錄。白天,能看見「蜑螺、珠螺、阿拉伯寶螺等無脊椎動物不停穿梭。」入夜後,大潭藻礁展現完全不同的生態樣貌:「凶猛酋婦蟹,有著紅白相間的眼睛 與暗紅色的背甲,在露出水面的藻礁體間穿梭,數量之多,宛如廚房流理台上爬行的蟑螂一樣。有的嘴裡叼著魚、有的啃食著新鮮透抽、更有大隻酋婦蟹拖著小隻的,上演親族相殘戲碼。」而生物能吃飽,人就不挨餓。這些「藻礁幫」的螺、貝、螃蟹、魚類,在未受工業污染前,都曾是當地居民補充海味營養的最佳來源。
數千年來,藻礁靜靜守護海岸,扮演生物庇護所。去年(2020),海洋保育署的調查報告,大潭藻礁就發現了22種殼狀珊瑚藻,比觀新藻礁、白玉藻礁等調查點還多。「千層派」般的礁岩中,還藏著什麼奧秘,等著被發現呢?
看到兩年前國際海洋保育組織Mission Blue將此處列入「全球希望熱點」(Hope Spot)的消息,期望大潭藻礁依然可持續保有其獨特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