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蓮香報告
在會中,整份調查報告,重點在彰化海域的觀察,只是證明國光石化及工業港的開發區域,就是王功海岸、大城濕地一帶,白海豚出沒極少,甚至在她「繞圈」、「覓食」、「遊走」、「社交」的分類上,只是「遊走」行為居多,所以彰化一帶,至多是個「重要的通過區域」。
於是,在白海豚觀察的熱區圖上,所謂白海豚族群穩定的海域(熱區),北方位於苗南到彰北,南方位於雲林到外傘頂洲,剛好跳過要開發的彰南海域,提供國光石化不在白海豚熱區開發的理由。
因為白海豚只通過,國光石化及工業港的問題,就是會不會造成南北通道的阻斷,讓南北兩群海豚無法互通,進而造成族群的滅絕。原本想以800公尺寬的隔離水道,作為白海豚的通行區域,但是發現水道內有污水排放,甚至有連結橋樑的海上橋墩,以香港的經驗,白海豚不可能通過這種水道。於是在今日,周蓮香改口,以上一份六輕海域研究案,認為白海豚能繞過工業區外緣,繼續南北通行,於是做出「不會完全阻斷南北交流」的推論。
但是這個「不會完全阻斷南北交流」的推論,還必須考慮工業港最外緣,堤頭的水深,以及來往的船舶,也會影響白海豚的通行,所以必須有因應方案,就是以食魚誘餌或聲音引導,訓練誘導白海豚通過工業區。
整個報告,從族群分佈得出彰南僅是通行假說,再以麥寮為例假設白海豚能游過外緣深水域,如果有困難就以人工訓練解決,形成一套「通道--不妨礙--加以訓練」的研究推論。
這一套說法,內容和去年工業局代表的立院公聽會報告完全一樣,唯一的差別是,原本讓白海豚通過隔離水道,在外界置疑隔離水道800公尺寬,白海豚不會通過,要通過就要有1500公尺寬。此說一出,國光石化跳腳要建一條跨海大橋,嚴重增加投資預算,於是今天專家會議,從隔離水道「向內走」版本,巧妙變成繞過堤頭「向外走」版本。
學者的質疑
周蓮香的報告,引來現場參與討論的專家質疑,鄭先佑教授針對研究方法上,調查時段、調查地點、調查頻率到調查方法,都懷疑這樣的樣本數,能不能建構堅實的科學推論,甚至在這樣充滿各種危險因子的推論下,對於物種保育,是不是做到不會因缺失而造成遺憾的「禁漏原則」。
蔡嘉陽教授則直接以在地調查的經驗,置疑周蓮香團隊在廣大濕地後的堤坊上,能夠看到什麼,並且以搭乘相同調查船走的航線,認為離岸太遠的航程,根本看不到白海豚,怎麼可以就推論彰南海域,不是白海豚熱區。
中研院陳章波老師,對這套「通道──不妨礙──加以訓練」的假說,指責是在不穩定的研究結論上,推演下一個結論,這種每個階段都不紮實,有待釐清的研究,怎麼可以作為結論,當成國光石化與白海豚的衝突解決方案,他說「如果失敗是什麼結果?要開發單位說明並做成記錄。」
生態鍊的思維
靜靜的聆聽,心中感覺會議陷在報告內容的爭辯上,其實都忽略一個問題的本質,保護的不只是白海豚,而是海岸生態鏈。
周蓮香報告因為受國光石化委託,重點放在白海豚與國光石化的關係,甚至從「只是通過」,將問題巧妙轉為擋不擋路的問題,但是忽略掉重要的環境因素,尤其一個濕地提供養分,營造豐富海洋的生態鍊思維,這也是蔡嘉陽一直呼籲保護濕地的重要性。
國光石化對白海豚的影響,絕不能只簡化到擋不擋路,甚至也不能以觀察所得,白海豚在大城濕地外,只有通過、極少覓食,來推論大城濕地不重要。研究者必須更深入說明,濕地與海域的關係,濕地形成的養分,提供何種魚類生存繁殖,而這些魚類提供白海豚什麼食源,或者說如果大城濕地消失,對這條濕地-海洋的生態鍊,影響到什麼程度?對白海豚的危害有多高?
這也是回答會議中,許多漁業代表的質疑或栽贓,「白海豚吃光魚!」,一旦瞭解濕地被破壞,造成海洋營養源中斷,再加上工業區的污染,一旦魚群減少,漁民更加劇捕魚,就可以知道海裡無魚,原因不是白海豚吃光魚,而是白海豚與漁民都是受害者,共同的問題是工業開發,關心白海豚,也是關心漁業資源,保護濕地不只為白海豚,也是為漁業資源。這是簡單常識,但是更精細的研究,需要跨領域整合,絕非單一海豚觀測或行為研究,就能做出定論。
另外,在周蓮香研究中,隱瞞一個事實,調查團隊發現的重要事實,報告中完全沒有提出,就是「台灣西部各大河口是白海豚重要的育雛場所。」當周蓮香引用國外資料,以生育力極低來形容白海豚生態,三年左右生一胎,一輩子可能生八隻,其實已經不清楚這是常態?還是因為食源與環境問題,造成的異態?更重要是研究團隊觀測發現,白海豚育雛區域位於河口區域,國光石化所在就是台灣大河濁水溪的河口,南岸已有麥寮工業區,北岸再建國光石化,這樣河口區域的開發,對白海豚影響,尤其育雛區域的破壞,是不是讓低生育率的白海豚,在物種繁衍上更加艱辛。
這也是整個研究案的基本問題,「為國光石化開發找解決方案」,而不是「為白海豚復育找最佳方式」。那樣的情形,就像眾人霸凌白海豚,從工業污染、棲地破壞,過渡漁撈等等問題,周蓮香報告只是想證明國光石化對於白海豚,不是「致命的一擊」。
這也是最讓人難過的地方,這場因應國光石化開發的專家會議,範疇只是開發會不會影響白海豚?有影響如何解決?根本不是積極正面找尋白海豚生機的會議。
白海豚紀念館
國光石化當然可以為私利,只想做影響研究,但是職司物種保育的農委會林務局,就必須有更進步的作法,幾年來同樣委託周蓮香做白海豚調查,就不應該侷限在國光石化開發的衝突上,而是更該納入不同學者,有更大的研究計畫,澈底釐清白海豚的生活史,以及生活棲地,甚至陸域到海域的生態鍊影響。就如同國寶魚櫻花勾吻鮭的研究,花下鉅資,不只是物種族群的復育,更重要是棲地與環境的調查,才有可能讓瀕危的物種獲得保護。
這樣的調查工作,不能只是白海豚行為調查,更應該擴大不同學術領域參與,以中心編制,合作研究食源魚類、研究濕地環境,研究河海生態,甚至研究西部海底水文,都是必須參與調查,建立白海豚的完整資訊。當然前題是,如果我們覺得白海豚重要,國家也把牠當成重要生態國寶來對待,整個生態調查案必須建立。
目前,林務局朝向劃設「生物重要棲地」,其實這種宣示性的保育等級,強度不如「保護區」,除了宣示意義,對於開發也無法嚴格禁止。對於白海豚迫在眉睫的危機,真的有點緩不濟急。
2012年,政府將整合水利、林務局、國家公園等單位,設立環境資源部,以台灣的研究調查,陸域生態相當完熟,反而是海域生態,仍是有待發現,重要的白海豚在2002年才有正式觀測記錄,其實都說明海洋生態調查的不足。
如果在此時,對於白海豚不能投注更大關注及援救,就算成立海洋資源部,有了更多經費與人力,到時對於奈不住環境破壞的白海豚,可能只需要蓋間白海豚紀念館,說明這個物種曾經出現台灣海域。
生態學者的偉大
台灣有很多生態學者,但是讓人尊敬,不是做了多少研究,而是對於物種的愛護。任何一位生態學者都清楚,棲地是物種保護的根基,白海豚的問題,不是游不游的過國光石化,而是在西海岸棲地不斷破壞、惡化下,如何保護物種棲地,形成生態多樣性的問題。
像珍古德很多感人的生態學者,生態研究到最終,不是執著在覓食、繁殖的行為研究,而是挺身而出,疾呼棲地保護的重要,甚至成為一位傳道家,從紮實的生態研究,開始宣告萬物共生的自然思維,她的對象不再是專業學生,而是遺忘自然美好的世界大眾。
周蓮香老師以前是愛海豚的!十年前她投身鯨豚救援,第一隻援救成功花紋海豚阿通伯野放,開創台灣保育歷史,在野放現場官員都想沾光,開始冗長演講,已經離池等待野放的阿通伯,陽光曝曬下顯得緊張,在現場的周蓮香急得跳腳,那樣急切的神情,她是愛海豚的。
但是到現今,不到百頭的白海豚,面臨重大危機,國光石化會不會成為致命影響,全國關注,周蓮香的報告成為重要依據,但是尚未紮實的物種分佈研究,導向一連串通過、訓練的結論,讓國光石化有藉口,沒有重大影響,能夠訓練解決的結論。
周蓮香遺忘了愛海豚的心,她拿國光石化經費做研究,結論成為決定白海豚生與死的重要依據,國光石化需要學者背書。在她的結論,可以不必從保護棲地觀念,反對一切工業開發,但是對於研究呈現的不確定數據,她可以提出「延緩開發、加強調查」的負責說法,畢竟在生態學界,也想清楚白海豚的迴游路線、時段、覓食區域、繁殖區域,以及和附近環境系統的依存關係。但是在一切仍不清楚下,做出「不會完全阻斷南北交流」的推論,其實丟棄了所有背景資料的調查,直接導向一個結果。
現在的周教授,還愛海豚嗎?
誰來愛白海豚
當國光石化想以公益捐,成立白海豚基金會保育白海豚,通過開發案的心態,陳寶郎董事長那種「走廊不能走,就去外面繞馬路」的說法,顯示開發者的狂傲,這樣的基金會能夠善盡多少保育之責,未來拿人錢財、仰人鼻息的基金會執行者,有能有多大的自由空間。
全國大家都關心白海豚,當國小義工媽媽張育憬帶著國小孩童,在西門町為白海豚募股,路過的行人看見白海豚,第一個訝異是台灣有這樣可愛的生物!接著聽到牠們的危機,每個人都露出愁容。
全國都愛白海豚,如果不是更多的全國民眾,一致發起行動,要求政府要出面展現實際行動,保育白海豚。在目前的審查制度下,只能依賴更多瞭解問題的生態學者,成為社會的導師,說明白海豚的危機,要求有著重大影響疑慮的國光石化,在白海豚生態調查清楚前,應該暫緩開發。
蔡嘉陽教授要求重視濕地,王建平教授呼籲即早劃設保護區,鄭先佑強調生態保護不能不顧風險,陳章波研究員要求從棲地思考,陳昭倫研究員提出國際關注,甚至國際學者也來函要求政府慎思開發的破壞.......,更多的生態學者出面為白海豚說話,個個專精生態研究調查,但是此時他們都是愛白海豚的人,為保護自然環境而行動,希望還有更多研究海洋生態的學者,能夠挺身出面說出海洋保護的重要與實情。
很希望更多人知道白海豚的悲歡,並切有所行動,其實白海豚悠游西海岸,牠們毫不知情命運被人類決定,牠們只能在不斷被破壞的棲地上,無奈的躲避再躲避,直到無法容身的一天,全數滅絕!
看看牠,會愛上牠的,他和我們孩子一樣,應該快樂活在世間。
聽!農村舞裝青年阿達,吟唱白海豚之歌。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漂浪。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