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種防治在各國都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同樣為島國的日本,即制定一套《外來生物法》。一經指定為特定外來生物後,禁止養殖、栽培、持有以及遷移,並予以驅除;不過,要名列特定外來種名單並非易事,常有緩不濟急的問題。雖指定外來生物的條件是境外移入,國內移動不在此列。此外,日本民間和台灣同樣普遍有佛教不殺生、眾生平等的觀念,對外來入侵種移除作法,也形成一定的溝通障礙。
日本兩棲爬蟲類權威太田英利(Hidetoshi Ota)教授,受東華大學蛙類學者楊懿如教授之邀,曾於9月間來台參加外來種控制工作坊,他在席間回顧日本經驗時指出,外來種入侵不僅威脅生物多樣性,除了在原生物棲地上形成食物鏈競爭,也會污染原生動物基因。
日本和台灣都是島國,許多生物是特有種,外來種入侵尤其影響特有種。造成外來種入侵的原因,可分為人為擴散與非人為擴散。
入侵種:當可用變得無用
人為擴散的例子,最具代表性的是1930年為了食用,從美國引入後腿強勁有嚼勁的美洲牛蛙,近代則因國民所得增加,不再食用蛙類。但是牛蛙族群卻未受到控制,並擴散到野外。除了北海道,日本全國都有牛蛙的族群。
由於美洲牛蛙體型大、食物需求量高,原生青蛙不停被吃,在有牛蛙分布的地方,就看不到其他的青蛙。
美洲牛蛙成蛙難抓,族群弱點在於蝌蚪,因為蝌蚪很大、易於發現,蝌蚪期又長,放水就可以抓到。另一方面,日本為了保育東方白鸛,引入兵庫縣野放,牠主要的食物就是牛蛙。因此帶來複雜的效應,東方白鸛是保育物種,若移除牛蛙,會造成其食物短缺。
此外,白唇樹蛙(Polypedates megacephalus,台灣過去習稱的「白頷樹蛙」,但並非台灣原生樹蛙──「布氏樹蛙」Polypedates braueri)也於日本野外建立族群,依法可移除。另一種為了驅除甘蔗害蟲而引入的蛙類是海蟾蜍,成蛙體型大,但蝌蚪體型小,一下子就變成蛙,很難移除。
海蟾蜍造成嚴重現象。琉球特有種的紅斑蛇,吃了有毒的海蟾蜍,還來不及吞下,即已死亡。太田英利解釋,琉球原本無有毒蛙類,島上原生蛇類諸如紅斑蛇,毒性耐受力不高,以至於誤估海蟾蜍的傷害性死亡。
另一個頭痛物種則為非洲爪蟾(Xenopus laevis)。1950年代,從非洲引入為了當實驗動物,進入2000年後,日本國內四處可見,卻未被視為外來種。自從野外發現後,日本政府意識到應參考美英經驗,才知道早已入侵,這才開始研擬對策。
這種非洲爪蟾在各大學都是重要的實驗動物,包括女性驗孕劑材料,就是飼養大批非洲爪蟾研發而來。日本常以對學術、經濟性發展這兩者的影響大小,來評估外來種等級。但非洲爪蟾特別對水域生態嚴重危害,科學家從一隻非洲爪蟾肚子,找出三百多隻水生昆蟲。
有尾類外來種,則有易與日本大鲵雜交的中國大鲵,並已擴散到京都。日本大鲵在日本是深具代表性的物種,卻因中國大鲵入侵雜交、基因污染,研究人員無從在京都找到純種的日本大鲵。
外來種入侵議題非關道德倫理 應訴諸理性思考
太田英利舉一個非人為性擴散的案例,日本三種原本不存在北海道的原生赤蛙,因北海道學校老師,為了讓學生一睹這些蛙類面貌,而帶回北海道課堂中,學生看完後覺得可憐、不忍人類宰殺,於是就地放生,造成「國內外來種入侵」的現象。
對策上,太田英利說,首先,讓社會大眾了解外來種造成的問題,喚起社會覺醒。日本和台灣一樣預算很少,嚴密來看主要目標為何,才能貫注於此。其次,找出一個在有限的預算和人力下,可以執行的有效目標,而非無謂的努力,或一直達不到目標,徒然消磨熱情。
第三,最重要的是學校老師,教育他們正確的觀念,傳遞給學生。和台灣類似的是,日本在義務教育階段,都以道德倫理教育學生不要殺生、不能歧視生物,這是構築日本教育的重要基礎。
「其實這是人類的想法和意圖,因為本來歧視是針對人類社會,老師卻擴大到生物,所有生物都不能殺。」太田英利指出,本來對人類的事情,學校老師卻擴大為所有物種,以至於造成偏差,北海道學校教師的想法就是個典型,因為不忍心殺生,於是放到野外,造成外來入侵。
雖然佛家殺生是不可以,但對於保育卻是很嚴重的問題。「這並非道德勸說的層面,而是應訴諸國家政策辯論、討論。」
太田英利舉自身的經驗,日本都市河川有很多鯉魚,是IUCN百大入侵物種之一,但是卻常有人餵食鯉魚。有鯉魚河川就不會有原生種、必須移除。但為了拆掉他住家附近的這面寫著「河中有鯉魚,請保持河流環境清浄,請勿丟進垃圾。」的招牌,整整花了三年時間才如願。即使如此,仍有人持續放鯉魚,維持這個循環。
為什麼保存遺傳多樣性不受污染很重要?太田英利舉例,2010年發現的山椒魚,過去一直以為是山根山椒魚,當科學技術發展從DNA分辨出原來有六種基因型態。而這些新種一發現就名列瀕絕物種前幾名。2013年發表的天草山椒魚就是一例,研究人員特地到現地,拜託大眾保護這種山椒魚。
國內外來種未受足夠重視
外來種入侵,帶來嚴重的後果包括疾病及基因污染,日本國內已於2004年制定的《外來生物法》,2006年上路,包括鱷龜錦蛇類等13種爬蟲類入列。前(2016)年11月,斯文豪攀蜥也入列。只是為了討論是否列入名單花很多時間,常常緩不濟急。對於海蟾蜍、綠變色蜥、綠鬣蜥、白唇樹蛙這類造成危害的動物,則有對策。
雖可依法指定外來生物,條件必須是國外來的、危及生態系以及危害人類健康。一經指定為特定外來生物後,禁止養殖、栽培、持有以及遷移,並予以驅除。不過,特定外來種只針對國外進入的,國內移動不在此列。另外,諸如非洲爪蟾這類具有學術、經濟價值就很難被列入特定外來種。
另外,農家為了授粉引入西洋蜂,因為西洋蜂可能壓縮到原來蜜蜂的生活,並帶有寄生蟲,日本環境省很想把牠列入特有外來種,也花了很多時間。
「特別外來種」名單只針對國外移入的物種,國內外來種由地方自治體判斷決定,國家如果沒有指定,自治體也很難有預算執行。但鄰近島嶼親緣接近,國內外來種一經接觸,很容易造成基因污染,也很容易造成生態系的影響。
移除外來種一開始可能容易,但到建立族群量之後,根除很困難。控制或根除的判斷是依據物種生殖能力。在日本會以火災來比喻,有時候只剩冒煙就可不處理,但有些火災即使只剩下一點還是必須要打完。
生物多樣性恩惠指的是生態系服務功能,從餐桌上就可以略知一二。太田英利說,如何傳承生物多樣性生態系服務功能,是每個人必須仔細思考的,一旦喪失生物多樣性,很多原來的價值和惠益就消失,這也說明何以外來入侵種防治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