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看見台灣」：東脅西毒大不幸找回海岸生命力

2014年06月10日

作者：詹嘉紋（台灣環境資訊協會主編）

「由於公民關切議題、展現力量及行動，而使得美好海岸得以留存。只是這一場場戰役永遠都不會是一勞永逸。」

「Ilha Formosa！」16世紀的葡萄牙、西班牙水手橫渡大洋，眼見湛藍海水襯著山影起伏、翠樹連綿的蓊鬱島影，皆不禁讚其美麗。彼時全球海上貿易方興未艾，台灣初登國際舞台，逐漸展現、磨練出包容多元、海洋性格的輝煌。

場景跳轉，400多年後的今日，若水手們再次自海上眺望，昔日諸多秀麗景緻卻成了幾乎包圍全島的灰色水泥消波塊堤防、大雨後經由河川傾瀉而出的不明鮮豔汙水、以及很一致地佈滿各式垃圾的多樣海岸地形，讚嘆瞬間變了惋嘆！

當《看見台灣》從高空俯瞰，帶領許多島民一覽這位於西太平洋上的島國風貌，相較於高山過度開發、水土流失的強烈與震撼效果，海岸問題卻如過境候鳥般飛掠即逝，像是島嶼之歌中點綴的悲傷音符，輕易地滑進又滑出觀眾腦海。

其實海岸變遷與破壞的劇烈程度並不亞於島上陸地，台灣環境資訊協會於去年（2013）底以「東脅西毒」為題，召開全台海岸調查報告記者會，即說明了台灣海岸的汙染及開發現況。

海岸悲歌：東脅西毒

寫信告訴我今天海是什麼顏色
夜夜陪著你的海心情是如何
灰色是不想說藍色是憂鬱
而鮮紅染劑　是當季流行全排到海裡

——改編自張惠妹《聽海》

改編自張惠妹的成名歌曲《聽海》，搭配這張齊柏林空拍的照片，似乎可作為西海岸汙染的縮影。台灣的經濟起飛奇蹟，造就了富裕的社會和舒適的生活，然而背後的代價是讓西海岸成了異域地帶，骯髒的灘岸、海水，在在讓人提不起勁一親芳澤。

若以環資製作的「台灣糟糕海岸線大評比」所檢視的4項指標：工業廢水汙染、事業廢棄物、人工海岸比例、海洋廢棄物，來看各項分數累加，積分越高者，代表海岸狀況越糟。

其中彰化、新竹海岸，以驚人的事業廢棄物與海洋廢棄物數量，及高比例的人工海岸，在最糟海岸評選中並列前茅；其次是桃園、台中、高雄，分別以工業廢水汙染、海岸人工化及事業廢棄物汙染領先其他縣市海岸。而東部海岸雖然汙染狀況最輕微、保留下最多海岸美景原貌，卻也引來覬覦，面臨了約60個開發案的威脅。

然而，對一般人來說，海岸問題卻顯得相對遙遠、且無關緊要，為什麼呢？

缺乏通盤規劃與落實「海洋興國，藍色革命」泡沫化

台灣四面環海，如前文所述，在大航海時期曾展現出活躍鮮明的海洋性格。然而自1949年，國民黨政府來台後，因為兩岸戰爭之故，長期實施戒嚴，阻隔了人民與海岸、海洋的情感。

解嚴後，國、民兩黨執政時皆曾提出重建海島觀點的政策，不論是海洋事務主管機關的設立、管理海洋事務專屬的法令、海洋教育或海洋保育等等，皆缺乏通盤規劃及徹底落實，以下從海洋事務主管機關的劃設及海岸法草案來談：

海洋部？海委會？

從政府欲劃設權責機關海洋部來看，2001年，陳水扁總統公布《海洋白皮書》，隨後成立海洋事務委員會、提出「海洋政策綱領」；2006年，公布《海洋政策白皮書》、《海洋教育白皮書》；2008年，馬英九競選總統時，提出「藍色革命、海洋興國」海洋政策白皮書，承諾設立「海洋部」。

經過十餘年，現今行政院組織法停留在設立「海洋委員會」；而最初，行政院提出的「海委會組織法草案」中，其次級機關僅有海巡署一個單位，不見漁業署與交通部航政司等海洋相關部門。

馬政府此舉曾遭批「政策搖擺」，且學界、民間皆曾疾呼以海洋部代替僅有協調功能的海委會。不過，中山大學海洋政策研究中心專任研究助理孫介珩在〈海洋日的3件海洋事：談海洋專責機關之必要〉一文中提到，不管是海洋部或海委會，皆屬行政院直轄之二級機關（行政院為一級機關），二者擁有相同的既定權力。

因此我們該關注的是，此機關如何發揮功能？關鍵就在賦予其必要的事權與行政資源，使其不再分散在其他部會中，難以統籌、管理、執行政策。

孫介珩指出，最新版本的海洋委員會組織法草案，在社會各界與立委們的努力下，目前已納入了海洋保育署、海洋教育及訓練所以及國家海洋發展研究院，尚在等待朝野協商。只是，其他與海洋相關之重大業務，包括漁業、水下文化遺產、海洋探勘、港務等，仍未能納入組織法、受海委會管轄，若依此制度設計，日後勢必衍生諸多問題。

海岸法卡關20年

再者，這些政策宣示皆缺乏法源依據。以國土三法之一的《海岸法》草案延宕近20年來看，因海岸法雖為環境保護所訂，卻不是完全禁止開發使用，故各界對於管制範圍始終未達成共識。

元貞聯合法律事務所的詹順貴律師指出，海岸法除了因可能影響漁業從業人員權益而遭到質疑，另一個影響海岸法的問題是土地開發利益，因海岸線公告現值低，在法案不周全的情況下，先開發再補環評，開發空間相對自由。

保護台灣海岸不僅需要全國性規劃與更明確有力的法令，也需專業與專責的機構，兩者相輔相成，才有可能達成「海洋興國」願景。但依照目前海洋部設立與海岸法延宕的情形，使得台灣的發展仍持續悖離海洋，人民對海洋陌生、畏懼、失去連結，海洋資源保育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海島子民站出來重建海洋文化

政府不給力，守護海岸的關鍵即在公民力量的覺醒，自2010年國光石化欲在彰化大城濕地蓋八輕，後因環保團體以環境信託救救白海豚為號召，成功募集將近5萬人連署搶救海岸，種種公民自發性的倡議行動，在全國各地串連，終於撼動執政者決定，於2010年宣布國光石化不落腳大城濕地。至今白海豚野生動物棲息地也將公告劃設，一旦完成公告，台灣將擁有第一座海上野生動物重要棲息環境。

再來是東部的美麗灣渡假村，在縣政府包庇下，其於美麗的台東杉原海岸違法興建飯店，在當地原民疾呼，串連了在地聯盟及環團、藝文界人士，一同舉辦了各式各樣的活動，吸引了眾人關注，讓當地成了非常有名的違法開發景點；就是這樣一次次地以公民行動施壓、喚醒公眾意識，讓此議題從地方躍上全國，獲得了更多討論時間，扳回了原本一面倒向財團的情勢。美麗灣渡假村於2013年被最高法院判決停工假處分，不過目前爭議仍未決，尚須持續關注。

而日前最受矚目的海岸違法開發發生在澎湖蒔裡沙灘，這片美麗沙灘遭到私自大興土木，同樣也是要蓋渡假村。在當地環保團體的揭露下，透過社群網絡快速傳遞訊息，引發媒體報導及廣大討論迴響，澎湖縣政府迫於壓力，勒令停工，等待環評。

以上舉例都是由於公民關切議題、展現力量及行動，而使得美好海岸得以留存。只是這一場場戰役永遠都不會是一勞永逸，每個人都必須持續關心、監督，找回我們對於海岸的信賴和親密感，才能夠讓晦澀的海岸線逐漸解放，回復最原始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