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運輸及資訊傳播科技的發展,大幅降低了人、物品與資訊在全球的流通難度,為「全球化」創造了客觀條件。「全球化」(globalization)指的是原物料、製成品、智慧財產以及金融交易可以跨越國界自由流通,並且僅受到國際貿易當局所監管的經濟體系。僅管全球化能夠藉由更有效的資源分配而促進經濟發展,卻也造成了貧富差距擴大、社會動盪、家庭與社區瓦解以及民主弱化等問題,而生物多樣性也無法倖免。
農業生物多樣性流失
不同的物種有不一樣的基因,然而即使是同一物種,不同個體之間在基因上也可能會有差異;由於基因決定個體的生理特性,因此單一物種內的基因多樣性,讓人類得以針對農作物與禽畜進行育種、篩選,藉此培養具備疾病抗性、環境適應能力或特殊成分等特性的品種。例如,水稻草狀矮化病毒(grassy stunt virus)是一種以褐飛蝨為傳染媒介的病原,感染水稻後會造成稻米產量及品質下降。
在國際稻米研究所(International Rice Research Institute)的協助下,水稻育種專家發現一種原產於印度北方的野生稻對於草狀矮化病毒具有抗性,並且以雜交方式將帶有病毒抗性的基因轉入栽培稻當中。
在全球化的過程中,對於產量、生產便利性等因素的考量造成農作物生物多樣性的流失。就物種多樣性而言,目前全世界有30,000種可食用的植物,但是其中的30種就佔了世界95%的糧食消費,這些種類包括米、麥、玉米、小米、高粱。
在基因多樣性方面,印度過去曾經種植超過30,000種的稻米品種,然而在過去數十年間已大幅減少,未來10至20年內甚至可能減少至50種;類似的趨勢也一樣發生在蔬菜上,例如1903年蘆筍及胡蘿蔔分別有13及287種品種,到了1983年只剩下1及27種。農作物基因多樣性流失不僅發生在農場內,同時也發生在野外。由於農作物的野外品種亦保有相當的基因多樣性,當這些野外品種因為除草劑的使用、棲地破壞、都市擴張及氣候變遷等因素而消失時,也會導致基因多樣性的流失。
家畜基因多樣性同樣受害
家畜的基因多樣性也同樣面臨流失危機,據聯合國糧農組織於2012年指出,目前世界上22%的家畜品系正在面臨滅絕風險,而8%已經滅絕。關於全球化對禽畜多樣性的威脅,可以海地的克里奧爾豬(Creole pig)為代表案例。克里奧爾豬是一種黑色、體型小、鼻吻長的海地土生豬,最初由西班牙引進,引進後相當適應海地的氣候,不僅飼養容易,還能幫助維持土壤肥沃度,並且在當地居民的經濟上扮演重要角色,例如用以支付學費。
由於1982至1983年間,多明尼加爆發豬瘟,基於區域經濟整合的考量,為了避免豬瘟在海地爆發進而威脅美國,美國與海地政府對克里奧爾豬進行撲殺,並且從美國愛荷華州引進美國豬取代。然而,新引進的美國豬飼養條件較高,不僅需要乾淨的飲水,還需要有屋頂的豬舍,而昂貴的進口飼料亦是不小的開銷,這些因素導致克里奧爾豬取代計畫徹底失敗,不僅造成高達6億美元的損失,也導致偏遠地區入學率降低30%、居民蛋白質攝取量下降,並且為土壤及農業生產力造成沉重的打擊。儘管近年法國專家與海地努力培養與克里奧爾豬近似的新品種豬,海地的農民至今尚未復原。
野外生物多樣性流失
貿易全球化使產品需求增加,可能導致野生動植物資源被過度利用,或是為了要開墾農地、設立廠房、修築道路及建造水壩而破壞自然棲地;產品的生產及運輸過程中可能造成汙染;而由於棲地破壞、生產及運輸過程所排放的溫室氣體導致氣候變遷。
2012年一篇發表在《自然》(Nature)期刊的研究指出,已開發國家消費者對於開發中國家生產之商品(例如咖啡、茶、糖、紡織品、魚類、林產品等)的需求,使當地的物種面臨威脅。研究團隊根據國際自然保育聯盟(IUCN)網站上25,000筆物種遭受威脅的紀錄,追蹤了187個國家所生產的15,000項商品的生產過程,並且從這些商品對生物多樣性造成的衝擊的角度,評估了超過50億條供應鏈,結果顯示全世界30%的物種威脅是由國際貿易造成的,而該研究團隊也架設網頁呈現各國的消費需求威脅了多少本國及國外物種的生存。
除了需求增加造成的威脅,由於不同國家的環保規範不盡相同,如果一個國家的規範越嚴格、越要求企業將環境成本內部化,該國企業的產品相對於規範較寬鬆的國家,在價格上容易處於競爭劣勢,這可能導致企業要求政府放寬規範,或是移往規範較寬鬆的國家,而亟欲發展經濟的國家也可能透過放寬環保規範以吸引外資,造成多國競相「比爛」(race to the bottom),進而威脅生物多樣性。
外來入侵種也是全球化對生物多樣性造成的威脅,這是透過人類刻意引進,或是在交通、產品運輸過程中無意將物種帶到新的環境,進而危害當地物種的生存。2008年發表在《生物入侵》(Biological Invasions)期刊的一篇研究指出,一國的國際貿易程度與外來入侵種數有顯著的相關性。
生態旅遊:全球化的正面效益?
許多生物多樣性豐富的國家同時也是較貧窮的國家,這些國家主要分布在非洲及中南美洲。發展生態旅遊可讓這些國家結合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育,一方面讓願意支付高額費用的觀光客(主要來自歐美)獲得親近自然的深度體驗,另一方面改變當地居民的土地利用方式,使其願意維護原始生態系以作為觀光景點,而非開墾為大片農園或牧場。
由於這一切都有賴觀光業的全球化,因此被視為全球化的正面效益之一;儘管如此,若沒有妥善規劃,發展失控將對環境造成巨大壓力,而人類與野生動物的密切互動,可能導致疾病跨物種傳染,目前已知的案例包括由人類傳染給條紋狐獴(Mungos mungo)與南非狐獴(Suricata suricatta)的肺結核(tuberculosis)。
文化多樣性流失
人類在不同地區與當地的環境與生物的互動,進而發展了繁茂多樣的文化,因此有人在基因、物種及生態系多樣性之上,將「文化多樣性」(cultural diversity)視為第四層級的生物多樣性。
由於長期與當地的環境與生物互動,每一種傳統文化極可能都含有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傳統智慧,例如中非的阿卡矮人族(Aka pygmies)使用植物來治療大部分的疾病,並且在不同的森林發現多種植物能夠治療同一種疾病,這樣的知識讓他們在不同森林間跋涉時,也能持續取得具有療效的植物進行治療。除了醫療用途,傳統文化也可能蘊含了有關糧食取得、改造利用環境的智慧,這些皆與人類的永續發展密切相關,因此極具保存價值。
雖然全球化有助於文化融合與創新,卻也使弱勢文化的存續遭受威脅,例如在地居民被迫改變生活方式、遷離傳統場域,或是賴以為生的自然棲地因為開發而消失。由於許多傳統智慧並非以文字紀錄,是透過口耳、器物、藝術創作及傳統儀式等方式傳承,因此一旦傳統智慧被抽離傳統的文化脈絡、不再被使用,就可能開始流失。
語言是承載傳統文化的載具,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al Programme,UNEP)亦指出「失去語言以及它的文化脈絡,就像是燒毀一本獨一無二的自然世界的參考書」,因此語言目前已被視為文化多樣性的指標。研究估計世界上大約有5,000至7,000種口說語言,其中4,000至5,000種被歸類為原住民語言(indigenous language),超過2,500種正面臨直接的滅絕威脅;此外,若以1970年為基準,並且考量語言種類數與使用人數,1970年至2005年期間全球語言多樣性下降20%,其中以美洲下降的幅度最大。
支配全球化,還是被全球化支配?
當今物種滅絕的速率已經是人類出現之前的100至1000倍,而當今全球化、經濟整合的浪潮方興未艾,將使生物多樣性面臨更嚴峻的挑戰。全球化對生物多樣性的威脅顯示,當今在面臨全球化的抉擇時,除了政治、經濟及社會,已經不能不考慮全球化對環境、生物多樣性的影響;在不同國家的生產消費體系已經密切連結的情況下,生物多樣性的保育行動也已經不能不把政治、經濟及社會因素納入考量。
除了展開生物多樣性的保存行動、針對全球化進行審慎的衝擊評估或是發展環境友善產品、永續供應鏈認證等措施之外,或許也該檢視全球化與永續發展的目標之間是否存在衝突並加以修正,才能夠使人類支配全球化,而非被全球化支配。
※本文與BiodiversityX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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