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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小城「鯨吞」國際核廢料

2011年03月24日
作者:袁瑛(南方週末記者)、王淏童(南方週末實習生)

圖片來自互動百科

戈壁小城的衝動

在甘肅省嘉峪關市政府大樓的背後,有一幢不起眼的6層小樓,門口掛著「中核甘肅乏燃料後處理工程籌建處」的牌子。當地一位官員指著這幢樓對記者說,「那裡的事辦成了,嘉峪關的發展不可限量。」「那裡的事」涉及一筆近2000億的核電大單。2010年11月,中國核工業集團與法國阿海琺公司簽署協議,在中國西北某地建設一座年處理規模達到800噸的乏燃料後處理基地。

多位參與了項目選址討論的專家向記者證實,目前該專案基本選定在甘肅省嘉峪關以北的金塔縣內。按照核電專案「工作區與生活區分離」的原則,如果該廠建成,那麼專家和工人的生活區將基本劃定在距金塔縣相對較近,但又保持了一定距離的城市——嘉峪關、酒泉或玉門。

一時間,千億核電項目刺激了這幾個戈壁偏遠小城的「神經」。

對於這幾個人口稀少、資源貧乏、支柱產業單一的戈壁城市來說,一個千億項目所能帶來的配套產業和投資,無疑是一根發展的「救命稻草」。

以嘉峪關為例,其已經新建的機場航站樓,和正在建設中的高鐵項目,「在向上級審批要地要錢時,拿這個核電項目說事都管用。」上述地方官員告訴記者。

「核垃圾」兩難

核能的安全性和環境風險一直是爭議的焦點,自1986年世界上最嚴重的核事故在蘇聯車諾比核電站發生後,關於核廢料處理的抗議聲就不絕於耳。

2010年11月5日,一輛載有123噸高放射性核廢料的列車從法國出發前往德國,一路上遭到近5萬名抗議者在沿途的重重阻攔。這些源自德國核能發電廠產生的廢料,此前被送到法國阿海琺集團下屬一家核燃料回收廠進行處理,然後按計劃用火車運回德國,存放在一個過渡性的核廢料儲藏地。

這已經不是法國公司阿海琺第一次在運輸核廢料途中遭遇「攔路虎」。作為商業化運作核廢料後處理的領軍企業,阿海琺公司的客戶包括德國、俄羅斯、日本等很多國家的核電站。作為國際「核廢料處理中心」,核廢料在法國與這些國家之間往來運輸,所到之處,無不遭到民眾的強烈抗議。

據接近該專案的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合作之初,法國方面就表示了將此專案作為亞洲核廢料回收中心的想法,而這一想法也得到了國內專家的證實。 「2009年,受到韓國出口核電站到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刺激,中國的核電站也在躍躍欲試希望能夠走出國門,出口到一些發展中國家。」廈門大學能源研究院院長李甯教授告訴記者。

這意味著,今後運往甘肅的核廢料,不僅來自國內的核電站,還很有可能來自周邊國家。「回收技術是否成熟」已經成了專家擔憂之處。

環保部核安全司核燃料處處長邵明昶表示,核廢料回收確實存在回收安全的問題,因為採用化學方式,工藝流程比較複雜。乏燃料後處理成本非常高,對工藝流程、設備以及材料要求非常高。

幕後商業「推手」

2011年1月3日,「中國核能技術獲重大突破,鈾利用率提升60倍」的官方消息,高調宣傳了中國在核廢料處理技術上的突破。

「這其實是在釋放一個強有力的信號,就是法國不跟我們合作,我們自己也能搞。」一位知情人士這樣詮釋。圍繞這個價值2000億的合作專案,中法也在投資形式和合作比例上「拉鋸式」談判。「現在阿海琺缺合約,其處理設備正處於『吃不飽』的狀態。」清華大學陳婧研究員透露。

自2009年痛失阿拉伯聯合大公國4座核電站200多億美元的「大單」之後,阿海琺在法國的核電領導地位就遭受嚴重質疑;與此同時,本應在今年竣工的法國和日本合作、建設在日本的核廢料回收廠,也由於某些技術原因而延遲。(此次日本大地震對東北地區的核廢料回收廠也造成了影響:乏燃料的冷卻水洩漏,核設施也遭遇了停電。)

顯然,來自中國的千億合約無疑可以填補阿海琺的產能空缺。

不過,談判僵持在價格上。陳婧表示:「即使價格下降到1000億,對於目前引進法國技術和設備來說,仍然比較昂貴。」

即便如此,在另一個「巨手」推動下,千億核電大單也在一片爭議聲中逐漸「現形」,這即是一手握緊了中國核電從裝備到後處理整個產業鏈的中核集團。

中國核動力榮譽院長、前國際原子能機構副總幹事錢積惠教授對記者坦言:「中核拿到一個大單,由國家出錢,搞活後處理環節,這對於中核來說非常划算。」

錢積惠坦言,他最大的擔憂在於:如今的千億核廢料回收項目,是否也會如當年國家引進「AP1000」核電技術一樣,成就的僅僅是「國家核電技術公司」一家的利益?

「可以等一等?」

在中國,最早提出乏燃料後處理技術問題的緊迫性是在2004年。時年,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科技委副主任顧忠茂曾上書國家領導,拋出這樣的結論——「我們的後處理技術比印度還落後20年」。

此言論一拋出,國家相關領導立即做了批示,但終究還是落得「雷聲大、雨點小」。

據知情專家介紹,近日宣佈取得重大突破的研發項目,是以中核404公司為基地開展乏燃料後處理研發的成果,該專案前後獲得的科研經費不足20億,卻前後歷時24年。

相比研發工作的緩慢,急於上馬商業化運作專案,在很多專家眼裏,認為並「沒有必要」或者「可以等一等」。

「上核廢料回收項目只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鈾原料不夠了。」在錢積惠看來,目前經過回收迴圈得來的二次鈾料,遠比目前市場上的新鮮鈾料貴得多。

國家環保部核安全司核燃料處處長邵明昶表示,在國際上,核廢料回收並沒有大規模使用,天然鈾的成本還是低很多,而且核廢料回收技術只有應用在第四代核反應爐上,其經濟效益才可能更好。

與此同時,國內核電站設計運行之時,都準備了充足的廢料暫存池,「處理核廢料問題並不是那麼緊迫。」中科華核電技術研究院主任傅先剛告訴記者說。

從目前的國際做法來看,除了法國、英國以及俄羅斯等國在上個世紀就走上了「乏燃料回收和迴圈」的道路,其他國家仍然在保持觀望。經濟效益、安全風險以及技術成熟度等因素的考量,都成為目前觀望的主要因素。

保持「觀望」並不代表在核燃料回收技術的研發上「停滯」。廈門大學能源研究院院長李甯教授說:「雖然沒有做商業佈局的考慮,但美國能源部和國家實驗室一直在政府的積極支援下發展核燃料回收技術,以提高這一技術的性能。」

國家環保部核安全司核燃料處處長邵明昶認為,國內肯定是要走「閉合迴圈」,即「對乏燃料進行後處理,從中回收鈾、鈈等迴圈利用核燃料的道路」,國內的技術來看,從軍工來說,有回收的技術,但從民用來說,技術有異曲同工之處,但還未商業化。

「與法國合作,這一週期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建成核燃料回收廠也得等到2020年,根據目前我國研發水平,在2025年實現自主建廠是非常可能的。」參與了日前公佈取得「突破進展」的核廢料處理研發專案的專家,這樣自信地告訴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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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中外對話網站,原發表日期2011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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